我們爲什麼要學習錢學森的系統思想

錢學森晚年的精力,主要放在系統思想相關的研究上,這些研究成果,集錢老一生功力之大成,其思想博大深邃又極其超前,至今仍遭受極多人的極大誤解。以錢老之境界和格局,他是要爲全人類的未來考慮的,他完全不在意那些鼠目寸光者的非議,但那些希望在未來有所作爲的人,將不得不一次次回到錢老的思想裡去吸取營養。

錢老爲什麼可以在系統思想方面有這麼深厚的造詣,首先在於他有着極強的跨學科背景,他在數學、物理學、工程學等方面,都有着極高的天賦和極大的成就,他還以一己之力開創了兩門新興學科,工程控制論和物理力學,可以說是理論界開山鼻祖級的人物。很多人可能沒有注意到,錢老還有着極高的語言天賦,而且是中英文雙一流,所以,他能獨創很多精闢的概念和名詞,在闡述理論方面,語言也非常精準。如果錢老只是理論能力強,還只能算是偏才,不算全才,關鍵是,錢老的實踐能力也極強,而且,不止是自己動手幹厲害,還能指揮千軍萬馬幹,是難得一見的帥才。

錢老在美國的時候,地位就非常高,JPL的核心創始人之一,美國導彈與航天技術的領軍人物,擁有美國最高等級的安全通行證,並參與了美國許多極爲機密的軍事研究工作。回到國內後,錢老更是長期處於我國火箭、導彈和航天事業“科技主帥”的位置。

然而,國內當時的條件極其艱苦,和美國的優越條件,完全沒法比。錢老需要帶領成千上萬人,在幾乎零基礎的情況下,在較短的時間內,把極難的任務幹成,這無異需要大量創新,直到開闢出一條既有中國特色又有普遍科學意義的道路。在這個過程中,錢老總結出了系統工程的方法與技術。當然,在此之前,錢老已經積累了大量東西,這些東西,終於通過極其艱鉅的實踐任務,激發了出來,並得以貫通。這纔是我們認爲,錢老的思想極其可靠的原因。試想,如果一個人,沒有這麼高的理論天賦,這麼強的實踐經歷,以及這麼多元化的背景,他提出一套系統思想,即使能夠自圓其說甚至高度自洽,我們敢信嗎?

錢老的系統工程思想形成之後,他就把這一思想運用到各個領域:生產企業或企業體系的系統工程叫經濟系統工程,國家行政機關體系的運轉叫行政系統工程,打仗的組織指揮叫軍事系統工程,後勤工作的組織管理叫後勤系統工程,計量體系的組織叫計量系統工程,質量保障體系的組織建立與管理叫質量保障系統工程,信息編碼、傳輸、存貯、檢索、讀出顯示系統的組織管理叫信息系統工程,等等。任何一種社會活動都是一種系統,如果每一類系統的組織建立、經營運轉,都能成爲一項系統工程,推而廣之,組織管理社會主義建設的技術,就是社會系統工程。

爲了搞好社會系統工程,國家就需要成立“社會主義建設總體設計部”,對社會主義建設的長遠問題進行科學規劃和預測,改變那種“摸着石頭過河”的局面。

用錢老的話說:你老在“摸着石頭過河”,那可不行。我們不能再犯錯誤,或者儘量地少犯大錯誤,不要犯大錯誤。那我們必須有預見性,這預見性來自於什麼?來自於科學!這個科學是什麼?就是系統科學!這個科學就是系統科學的基礎理論——系統學。所以我覺得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錢老認爲:“摸着石頭過河”的方法,面對整個國家這樣一個複雜問題,而且又是在急劇變化、發展的社會,要真解決問題恐怕是困難的。錢老還打了一個形象的比方:放衛星這是一個很複雜的問題,我們可不能摸着石頭過河,就是說,火箭上去了,再測它的位置、速度,等位置、速度測下來,知道它要往哪去了,再看看去的地方對不對,若不對,就再糾正一下,這不就叫摸着石頭過河嘛!要是這樣幹,那衛星不知要放到哪去了。我們是把軌道的可能性都算好了,然後預先設計了控制系統,然後還設計好了萬一出現一些不正常的干擾將如何處理的系統。這些都由電子計算機控制,這時才能放衛星。

錢老總結道:整個國家的系統工程是可以做到的,這個問題我已經講了多少年了,但許多人不接受,還是在那摸着石頭過河,你又有什麼辦法呢?說什麼“改革開放是一個複雜的社會系統工程”,實際就這麼一句話,光講而不落實是沒有意義的。持反對意見的人不少,那些反對的人看不見今天科學技術的巨大力量,結果是認識跟不上,總是習慣於自己做的那套方法。我想,我們還是應該在提高認識的基礎上多做實際工作,真正能夠解決點實際問題。

在推廣系統工程的過程中,錢老指出,只有系統工程是不夠的,還要升級爲系統科學。按照系統科學的三層結構來看:系統工程屬於應用技術,工程控制論是處在技術科學層次上,而系統學則屬於基礎理論層次。換句話說,系統工程是一門技術,講究可落地,但還要可解釋,那就必須構建基礎理論,這就是系統學的任務。同時,系統科學還要有哲學基礎,這就是系統論。

錢老特意強調:不是現在流行的什麼“三論”,或者叫“老三論”,還有“新三論”等等。我認爲這種說法是不科學的。系統科學根本的概念是系統,所以應該叫“系統論”。系統論裡面當然包括所謂“老三論”裡面的“控制”的概念,也包括“信息”的概念。這些都應該包括進去了。至於說“新三論”,那更怪了,實際上也是我們今天要說的系統學裡面的東 西,即什麼“耗散結構”、“協同學”、“突變論”這些東西。其實,從科學發展的角度來看,並不是到“新三論”就截止了,不會再有更新的東西 了。現在不是還有混沌,還有好多新東西嗎?那麼,到底有完沒完呢?若按“三論”說發展下去,就成了老三論,新三論,新新三論,新新新三 論......再下去只能把概念都搞亂了。

錢老還說:什麼“三論”?系統論、控制論、信息論,這個時候我們想,這個信息論、控制論,當時翻譯中國字給鬧錯了,其實是控制學,不是控制論,不是信息論,是信息學,但是既然翻錯了只好就這樣。可是那個是技術科學,別的我不敢說,這控制論我搞過,我就完全把它看作技術科學,就是中間層次的,我從來沒有想這個控制論是哲學,所以“三論”是個誤解,真正系統科學的這個理論,應該是系統論這個思想呀,我們系統學討論班一成立以後,我們就嚷嚷這事,但是大概這三論之說,洋人說過,咱們中國人改不了。洋人說的就是對的?我這個錢學森就是有這麼點勁頭,什麼洋人,中國人比你洋人棒!洋人說錯了,我就要批你。要說錢學森有什麼特點,這就是特點。我這個腰桿子硬得很,你對了的,我承認你對,你錯了的,我就是不客氣。我們應該建立系統科學的哲學概括,就是系統論。

當然,構建完整的系統科學體系及其哲學基礎系統論,這個工程量實在太大,以晚年錢學森的時間和精力,不可能完成,但他已經把框架搭好了,並做了大量核心工作。我們一方面可以從中吸取大量營養,另一方面,如果有人有足夠的天賦和才華,完全可以參與到這場未竟的事業中來,可惜的是,很多人壓根兒不知道這項事業的存在。

錢老的系統思想寶庫裡,到底有哪些寶貝,我們會在以後的文章中慢慢闡述。在這裡,我們只想強調一點:在中華文明正重新主導世界的今天,全人類必須搞一場思想革命,這場思想革命的重點,就是從“還原論”主導的世界,切換到“整體論”“系統論”主導的世界。

中國人天然具有整體觀和系統觀,這是我們的優勢,但我們的劣勢是,中國傳統文化的語言體系,和現代科技的語言體系,無法接軌,所以,中國人自己都分成了兩派:很多接受了現代學術訓練的人,對傳統文化嗤之以鼻;而那些推崇傳統文化的人,又對現代學術大加貶斥。錢學森作爲一個同時精通中西方文化的人,以高維的中國文化完成了對低維的西方文化的兼容和整合。我們沿着錢老走過的路,就可以實現,用現代的語言體系,對中國文化的精髓進行重新詮釋併發揚光大,不僅完成對西方文化的糾偏,也讓中國文化獲得新生,進而爲全人類探索出一條光明大道。

這種轉變將會在各個領域發生,比如說現在如日中天的人工智能,所有的成就都不過是工程技術層面的創新,理論層難以解釋,哲學層更是無人關心,如果能夠用錢學森思想從更高維度進行指導,並進行相應的理論創新,中國的人工智能事業將完成對美國的彎道超車並將之遠遠地甩在身後,“中國人比你洋人棒”是毫無疑問的事情,這種優勢必須在各個方面體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