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DeepSeek遇見法律：一場“新瓶舊酒”的AI狂歡

DeepSeek很火。最近看了很多“DeepSeek法律人使用指南”之類的文章，煞有介事地介紹法律人該如何使用DeepSeek來輔助法律工作【比如就彙集了其中幾篇】。然而，這些討論其實都必須先回答一個關鍵問題：在“AI輔助法律事務”這件事情上，DeepSeek與此前的其他AI是否存在能力上的實質性的差別？

如果確實存在實質性的差別，那麼重點就應放在突出DeepSeek區別於其他AI的獨特之處（因爲相同之處屬於所有AI的共性，就沒必要再單獨強調DeepSeek），否則就是明顯的蹭熱點；反之，如果沒有實質性的差別，那麼重點就更應該放在“AI”技術本身而非特定產品“DeepSeek”上，文章標題就應該是“AI法律人使用指南”而非“DeepSeek法律人使用指南”，並且這類文章早就應該發出來（畢竟AI已經出現了很久），而並不該等到DeepSeek成爲熱點的時候才發出來，否則也就是明顯的蹭熱點。

我並不認爲所有的“蹭熱點”都有問題，但如今這些文章蹭熱點的方式，很容易給人造成一種錯覺：在“AI輔助法律事務”這件事情上，DeepSeek具有完全不同於、乃至領先於其他AI的獨特能力及輔助形式。我要反駁與澄清的，正是這一點。

事實上，就我目前的使用體驗來看，至少在法律領域，DeepSeek與其他AI頂多也就是存在“量”的差異，而非“質”的突破，並且，當前大語言模型“對話式”的信息交互方式，也決定了它在法律領域的輔助形式會相對受限【對此，我半年前就寫過更通用版本的，同時也可以參考近期的測評文章】：一方面，近期那些蹭熱點文章裡所列舉的那些DeepSeek能做的事情，此前的ChatGPT、通義、kimi、豆包…其實都能做，並且在一些細分領域，某些法律類AI可以做得更好，比如對於類案檢索，meta.law、AlphaGPT可以做得更好，比如對於法律盡調，案牘也明顯做得更好更全面；另一方面，其他AI做不了或者做得不夠好的事情，DeepSeek也同樣做不好（比如深入的法律分析）。

過去一兩年我看過太多對“法律+AI”話題泛泛而談卻又自恃專業的人，我很懷疑這些人是否真的有在一線法律工作中深入使用過包括DeepSeek在內的各類AI，是否真的瞭解目前各類AI的長處與侷限。這同時也反映出一個現實的困境：擁有話語權的人，未必是法律實務中最瞭解AI技術潛力與限制的一線工作者。在現實之中，掌握髮聲資源的，往往是律所資深律師、合夥人以及主任，這些人往往並不在辦案實務的一線（這句話沒有批評之意，團隊內部有不同分工很正常），也就很難在一線實務工作當中去深入使用各類AI，如果要強行談論“法律+AI”的話題，往往就只能泛泛而談；而那些能在一線法律實務當中深入使用AI的，通常是年輕律師、獨立律師，而這些人又往往缺乏足夠的渠道以及激勵（畢竟沒有任何回報）去發聲，導致這些一線的、貼近實務的聲音沒有機會被人聽見。

總之，我並不認爲DeepSeek的出現短期內會對法律行業造成多大的衝擊或改變，如上所述，至少在法律領域，DeepSeek與其他AI並沒有實質性的差別。DeepSeek的優勢之一在於它說得更像“人話”，更接近人自然的、個性化的表達，但專業性的法律文書其實並不需要多麼個性化的文風，只需要足夠的專業、流暢、細緻、準確即可。所以在這個層面上，就法律領域，DeepSeek的優勢並不足以與其他AI形成決定性的差距。

在DeepSeek近期爆火之前，我就已經在法律工作中使用它來協助處理一些法律事務，包括進行簡單的法律分析以及合同條款的起草等。尤其在過去一兩個月的時間裡，我在同時使用通義、kimi、豆包和 DeepSeek 這四款AI，就實際體驗而言，至少對於法律工作，這四款 AI 在能力上並無實質性差異。如果硬要評價他們的使用感受，那麼我的感覺是：通義發揮最穩定，用它起草及潤色法律文書，相關的文本都相當可用，豆包與DeepSeek也做得很好，其中DeepSeek會時常給我帶來一些表達上的驚喜，kimi的文書表達相對沒有前幾款那麼流暢，但它比較擅長長文本的提煉分析。

總結而言，在當下這個時間點來看，無論是DeepSeek還是其他AI，它們在法律邏輯的理解深度以及對具體案件事實的提煉分析能力上仍有待提高。包括DeepSeek在內的所有AI在法律領域的應用，目前仍受限於兩點關鍵缺陷——第一，AI語言邏輯強而法律邏輯弱，即AI相對缺乏法律邏輯，缺乏對法學的體系化的理解與解釋能力；第二，AI不瞭解案件事實，即AI相對缺乏對各種證據材料進行綜合分析、並提煉案件事實的能力。基於前述這兩點缺陷，AI在法律工作中所能夠發揮的作用受到了比較大的限制。而當AI的這兩點缺陷得到有效解決，我相信那纔會是對法律人的專業性工作造成實質性衝擊的時刻，而屆時遭受衝擊的，也將不再侷限於法律行業。

當然，也可以說我這篇文章也是在蹭DeepSeek的熱點 ：）

——顏森林

2025.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