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法時代誰來拍板
清晨,導航軟件爲你規劃了最省時的通勤路線;午間,外賣平臺推送的餐廳精準契合你的口味;深夜,短視頻平臺仍在不停地投餵你偏愛的內容……我們似乎生活在一個被算法“寵愛”的時代。但在此過程中,人類是否正在悄然讓渡自己的決策權?昆士蘭科技大學商學院教授馬雷克·科沃克維奇的《算法經濟:商業邏輯與人類生活的智能演進》一書,揭示了這場無聲的算法權力博弈,併爲我們敲響了警鐘。
科沃克維奇以一場發生在倫敦的抗議爲引,撕開了算法權力的面紗。
2020年,英國學生因疫情無法參加升學考試,教育部門便引入算法來預測成績。其中,對於規模較大學校的學生,算法依託的數據主要包括教師爲學生預測的分數、學生平時成績,以及學校過去3年的整體成績分佈。而對於規模較小的學校,如果某科學生人數不超過15人,算法將僅根據教師預測的分數進行成績估算。
這種做法直接引發了學生的大規模抗議。因爲在私立學校,學生數量通常較少,這部分學生因爲受到教師樂觀的評估預測,往往會出現分數過高的現象。但對於其他大多數學生,如果他們所在的學校過去整體成績不佳,那麼無論這些學生怎樣努力,他們的成績都可能會被歷史數據所限制。最終,當考試機構公佈算法決策結果時,將近36%的學生成績低於教師預期,且有3%的學生成績比預期低2個等級。
書中指出,伴隨人工智能(AI)的快速發展,類似上述算法剝奪人類決策權的現象,可能正發生在我們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演化成爲一種新型經濟形態——算法經濟。
所謂算法經濟主要是指以算法爲核心驅動力,通過自動化決策、數據分析和資源優化來重塑經濟活動的運行模式。通俗來講,企業可以通過編排各類算法,成功培養出AI算法時代的經濟活動“代理人”。“代理人”可以自行運用語言大模型、多模態模型、智能體等,推動企業從人類管理向算法管理轉變。這將使算法可以操控更多資源,作出更多決策,並造成更大的社會影響。
科沃克維奇表示:“在算法日益佔據決策中心的時代,我們必須保持警惕,確保自己的決策權不會完全被算法所支配。”他基於在硅谷創新實驗室與多家科技企業的實踐經驗,提出企業構建算法治理的三條原則。
首先,企業要成爲算法“代理人”的主人,建立起以人爲本的人機協同模式。企業應該鼓勵人類智慧和人工智能的協同合作,既要發揮AI員工在模型識別、數據分析和結構化數據管理等方面的優勢,又要彰顯人類擅長情緒評估、感情理解和人文關懷的價值。這就要求企業與平臺應當在“冰冷”的算法規則之外增補柔性管理舉措,爲算法程序的機械運轉進行“人性校準”。
其次,企業要始終保持好奇心,生成解決問題的創新主張,從而引領AI算法的迭代。好奇心,無疑是人與AI之間最鮮明的差異之一。正是這份好奇心,驅使着人類在探索未知的旅程中不斷前行。在AI算法時代,企業要不斷反思和詢問自己,現在有哪些新的可能性是我們之前無法做到的?AI自動化是否能夠創造新的機會或增加現有的機會?在此基礎上,再由企業來引導AI算法設計和實施大量廣泛、靈活的實驗。這不僅有助於企業打破單調、重複的運營模式,也將釋放對AI算法的控制權。
最後,企業要不斷地與客戶、同行乃至社會各界進行交互,從而不斷調整和優化算法。作者認爲,要做到這點,企業公開其關鍵算法邏輯是關鍵,特別是在信貸評分、招聘篩選等涉及公平性的場景,從而使得“算法”受到更多層面的監督,避免“黑箱操作”加劇社會不公平。企業還可考慮通過引入第三方算法評估、提升算法可解釋性、訓練數據的有效干預、打通用戶申訴渠道等,塑造社會對智能技術的信任管理機制。
這三條原則雖然談的是AI算法時代企業如何生存發展,但是也可視爲AI時代指導人類更好工作生活的指南。一方面,我們也要學習上述企業原則,主動打破信息繭房,比如可以每週刻意搜索3個與推薦內容無關的關鍵詞,以保持認知開放性;又比如,定期重置算法推薦,避免思維固化。另一方面,努力構建人機協作能力,在利用“代理人”完成繁複冗雜工作的同時,聚焦AI難以替代的“3C能力”:創造性思維(Creative Thinking)、批判性分析(Critical Analysis)和非暴力溝通(Compassionate Communication)。
此外,《算法經濟:商業邏輯與人類生活的智能演進》的另一啓示還在於重新定義了人機關係的本質。科沃克維奇以火星探測器“毅力號”爲例:它雖能自主執行任務,但每一步指令仍源自人類對宇宙的探索意志。因此,算法經濟的未來,不應是冰冷的代碼統治,而應如古代的“兩輪戰車”——人類緊握繮繩,算法提供動力。當我們學會在技術浪潮中保持清醒,在效率與人性間尋找平衡,方能真正實現科沃克維奇所言的“人類主導地位”。畢竟,再精妙的算法也無法回答:什麼樣的生活纔是真正值得的?這永恆的追問,纔始終是人類獨有的榮光。(本文來源:經濟日報 作者:穆鵬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