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檔有一部,真正年輕的電影
阿醒
期待已久 的《異人之下》登上院線,彷彿讓今年的暑期檔,和任何一年都不太一樣了。
「異人」,帶來了「異片」。
既然是「異片」,我們不可能期待它是一部衆口一詞,毫無爭議的電影。因爲它在很多方面,都和我們習慣了的那種「好電影」是不一樣的。
它大開腦洞的基礎設定,它講故事和塑造人物的方式,它那奇詭飄逸的鏡頭語言,都是有一些些門檻的。
在至少兩種觀衆的眼裡,這是一部非常精彩和成功的電影。一種是熟悉二次元表達方式的觀衆,一種則是沒有預設,對跳出窠臼的新型電影感興趣的觀衆。
這篇文章,希望能幫助大家理解這部電影新在何處,而它的行業突破又體現在何處。
先要從片名說起。所謂「異人」,既是與別人不一樣的人,也特指一種具備超能力的人。主角張楚嵐,表面上只是一個普通的大二學生,其真實身份,卻和一個攪動異人江湖百年紛爭的秘密關聯在一起。他要運用自己的能力,揭開那個塵封多年的謎底。
故事的最大看點,當然是各種異人的超能力大混鬥,層出不窮,花樣百出,觀衆也看得目眩神迷,血脈僨張。
這樣一部電影,是最適合暑期檔的。
暑期檔,合該就以年輕人爲主。有別於春節檔對闔家團圓氣氛的追求,暑期檔理應更加突出一種新銳和前衛的取向,面向年輕觀衆去發揮。
爲什麼需要突出強調這一點,是因爲「年輕化的內容創作」可謂當下中國電影亟待強化的一種能力,一種電影產業面臨各種激烈的外部競爭時必須迅猛提升的能力。
道理很簡單,只有實現電影內容的年輕化轉向,抓住口味多變的年輕觀衆,深入理解年輕人熱愛的各種亞文化,中國電影纔有機會在亂局中重新崛起。
《異人之下》是怎麼做到爲年輕人創作的呢?至少有這麼幾個關鍵原因。
首先要說,這部票房業已破億的電影,進一步跑通了潛力巨大的漫改賽道。
中國電影很少有漫改類型,尤其是這類更爲面向年輕羣體,更需要特效加成的作品。過去也有一些,數量偏少,且偏向於現實題材,並不以天馬行空的想象力見長,與00後的夢幻世界頗有一段距離。
然而漫改,或者說打通二次元和三次元的作品,其具備的超強觀衆引力,已經在美日相關電影中被屢次證明,尤其是美國的超級英雄系列以及日本漫畫的動畫劇場版,早已形成聯動式粉絲效應,甚至一度形成品質保證。
只不過,一來中國電影市場下,強大的漫畫原著受衆並不均勻,路人盤還在緩慢增長的狀態。二來電影界普遍不太熟悉二次元,所以這方面的成功嘗試並不多見。
《異人之下》則不一樣。米二創作的世界觀龐大複雜的人氣漫畫《一人之下》風靡亞洲,在業界甚至更大範圍內,都取得了相當高的前期知名度。
而烏爾善這次也順勢做出了很好的改編選擇。比如說,他靈活截取了原著的情節骨幹,而不過分拘泥於細節還原與關係黏連,因此可以着眼更大的版圖,用電影的方式呈現那個錯綜複雜的故事。特別是在第一部,需要讓所有觀衆無門檻進入,這是相當不容易的梳理,但他做到了。
又比如,電影重點落到了人物在成長中的起點和設定建設,爲後續拓展留出巨大空間。從小的層面看,角色都有自己的固有經歷,各有動人之處,從大的層面看,哪個角色出場,哪個角色着墨更多,取決於故事在當下的進度。
也就是說,他所塑造的,不是遭遇過事件的主角,而是讓相關角色統一在起點,讓重要人物開始經歷各種事件,漸漸順着觀衆心理預設而成長。《封神第一部》驗證成功的經驗,烏爾善很順理成章地沿用到了這裡。
另一個特點是賦予想象力的年輕化視覺呈現。
烏爾善爲了貼近漫畫色彩,人物造型上就非常下工夫。我們能看到,每一個角色的衣服、髮型,其實都在靠近原作,這既是在尊敬漫畫,也爲初遇的觀衆提供足夠的辨析度,降低入坑難度。與此同時,這也更高效地營造出這個區別於現實的龐大世界。
造型如此,更不用說人物的動作。不只是對打時一招一式的精巧設計,單是一衆角色平素的言行舉止,都相當符合漫畫給人的預期。譬如說,馮寶寶充滿冷感的反應,張楚嵐順應環境的「變臉」,都很有標示性。
整體上,所有人都帶有漫畫式的誇張與戲劇。這是一大特色,也是一大法寶,用以構建這部作品在當下中國影壇裡的特殊位置。
第三個關鍵點則是,《異人之下》的審美趣味和笑點都貼近了年輕人和網絡文化。
在快節奏的運動當中,臺詞語言也都順應年輕人的說話方式,充滿玩笑的揶揄、自嘲,對照的是一整套帶有Z世代特色的語言體系。
我們知道,《一人之下》第一部漫畫,創作於2015年。將近十年過去了,即便是年輕人的語言、詞彙,早就發生了許多變更。烏爾善很用心的一點是,他既保留了彼時的特色,比如「腦殘」等詞彙還有保留,而在更多時候,會把臺詞改編得更爲本土,更爲符合近年的審美與習慣。
在當下與過往的流行詞彙摻雜並用中,很好地彌合了時間的罅隙,在提供時代懷舊的同時,也猛然把觀衆帶到熟悉的語言環境,增強在場感。
簡而言之,看電影《異人之下》,我常常被喚起一種像是在看漫畫的感覺,既熟悉,又新鮮。
而《異人之下》讓年輕觀衆最感同身受的,還是因爲這部電影真正說出了廣大年輕人的心聲。
張楚嵐剛出場時,因爲隱藏自己的身份,處處躺平,一副很慫的樣子,他明明一身絕學,爲何面臨欺壓也不願施展?
其實這是因爲,他對於自己作爲「異人」這個身份,以及「異人」的超能力,是充滿懷疑,沒有認同感的。這種自我迷茫,自我否定,也曾發生在我們 每個普通人身上。
而電影之中,張楚嵐從兒時爺爺教導的不出手的疑惑,到聽從爺爺的遺言「隱藏」自己,再到後面憑藉自己對於異人世界的探尋得出自己的結論。
那句「我不想躲了」,是張楚嵐對自己的回答,是他一段迷茫時刻裡的結束,更是他認定未來道路的開始。這種從迷茫中發現自身的價值所在,挖掘自己蘊含的潛力,勇於承擔責任的精神,正是當下年輕人在與社會的碰撞過程中,努力尋找的內核力量。
說到年輕,它既是指這部影片是面向廣大年輕人的,在另一重意義上,它自身所代表的類型和題材,在當下的中國電影中也是非常年輕的。
這種「年輕」,是我們衡量這部影片表現時,必須考慮到的一個前提——它出現於國內漫改電影市場並非成熟的狀態之下,開拓意義大於一切。在國產重工業電影的傳統賽道——比如科幻、奇幻高度激烈和內卷之際, 《異人之下》努力在爲行業打開新的想象空間。
《異人之下》固然會進一步提升國產漫改電影的基準線,它同樣也能借助大銀幕的力量反哺到上游的國漫創作,爲國漫產業的開拓掃清很多障礙。最起碼,越來越多的三次元人,獲得了一個進入二次元世界的橋樑。很多觀衆會因爲這部電影,去回頭補課《異人之下》的原著漫畫。
國漫愈強,則漫改愈強。二者相生相成。
更重要的是,就在人們懷疑電影這種媒體的影響力的時候, 《異人之下》的熱度足以證明,電影媒介仍然處於IP開發產業鏈的核心位置——上游的小說也好,漫畫也好,下游的衍生品或是遊樂園,都必須經由電影開發來鏈接彼此,來放大整個IP的影響力。
最後還有幾句話,想談談烏爾善導演。和很多影迷從《畫皮2》或《尋龍訣》開始認識烏爾善不同,我在2010年就因爲《刀見笑》開始高度關注他的創作,所以我知道以多種媒介形式混搭、 後現代電影語言結合奇幻類型,來開拓年輕化電影內容的創作思路,是烏導一以貫之的選擇。
《異人之下》跳脫奔放的風格並不孤立,它就是刻在烏爾善創作DNA裡的,並且在新片中獲得了進一步的拓寬和提升。
今年這個這個暑期檔,行將過半,它是否達到了業內和觀衆的高度期待?至少從內容的豐富程度來說,中國電影拿出了自己的真實實力。回首前幾個月,票房不盡如人意,業內憂心忡忡,主要還是因爲類型電影表現乏力。但暑期檔大有改善,從類型來說,有喜劇、動作、犯罪、懸疑,以及上述類型的融合混搭。而題材上更是分佈廣泛,觀衆也因此獲得了走進電影院的動力。
不論是支持《異人之下》,或是支持整個暑期檔,都是支持中國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