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新詩】陳昭淵／被當成變態也無所謂

湖南蟲《水鬼事變》書影。（圖／時報提供）

推薦書：湖南蟲《水鬼事變》（時報出版）

你要知道所有的鬼都曾經是個人，若生而爲人我很抱歉，當鬼活着會不會更自在一些？經歷了昨天是世界末日、必須去死，變成鬼也要寫詩的湖南蟲，即使夢想是躺平仍努力起身、把自己掏出來，交出了暌違六年的新詩集《水鬼事變》。

相較於前兩本詩集染有宇宙深邃的色調，新詩集將畫面拉回更多日常，但鏡頭焦距逼得更緊，更接近事物的本質。

湖南蟲的思緒總是綿密，像騎着車載你到滿是嵐霧的山路上繞，他有時反反覆覆、自言自語，但他的語氣讓你可以貼他很近，幾乎像靠在背上，聽他的聲音。重複中有一再涌現的意象，像把一箱寶物倒出來，要你選一個最喜歡的，又像拆盲盒，他強化了跟你一起開箱的喜悅，你要知道，重點永遠不是最後會得到什麼，而是揭開秘密的過程。

他寫的瞬間，是令人着迷的一切細碎總和：「布料被撕破的瞬間／衛生紙被抽出瞬間／香水噴出瞬間／……／所謂活的瞬間／急促的呼吸漸緩到靜默／的瞬間」原本以爲這老司機要亂開車的時候，他帶你佇立在生死的巨大命題前。

心念一歪斜，萬物皆可色情，書中常有色氣瀰漫的時刻，模糊中連悲傷都顯得抒情，讓人感覺自己像封面中那掩面哭泣的藍色水鬼，置身於漫漶濃霧的三溫暖水池。當然，色情並非本書的主調，我看見的是更多關於「生」的慾望，比如〈病着那時〉寫到：「只想寫一則討拍的訊息給愛慕對象／說我現在好脆弱／請來安慰我／或欺負我。……」這不就是一則想積極活下去的訊號嗎？

湖南蟲的文字常露出少年的氣息，總有些不想長大的成分，是不想、是抗拒，又或者正因爲發現自己只會一直變老，所以努力記住純真的某些東西？努力記住，是不是也是一種求生的慾望？

全書最後收在〈詩給我〉，講述詩人與詩的關係，像狹路相逢的愛人，像某種命中註定，詩在他不同年歲時給予刻度、重量，在弄丟自己的時候，詩將他拾獲、重組、捏回人形，又扣回了第一首詩中，那瀕死經驗後的重獲新生，而場景竟也是在水中，差點變成鬼的，終究輪迴，還原成人。

引用詩句「人類一直把肉體玩出新的可能」，詞語替換，也可以說詩人一直把詞語玩出新的可能，原有的符號、意象、概念，透過精巧的設計與變形，完全變態成另一種形式。最後用〈自拍流出〉一句話總結此書：「是寫過的情書被公諸於世那樣赤裸」，多麼純情又同時可以色色，而且這次流出的文字純屬自願，我想他應該是意識到，再不變態都要來不及了吧！「被當成變態也無所謂」這句話是湖南蟲自己說的，把書衣脫下你就可以看到，我只是學他，借來一用（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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