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小丑掌權的平庸邪惡

即使川普下臺，MAGA的基本盤還會盤據美國政壇，還是可能出現下一個川普。圖爲MAGA在密蘇里州春田集會。路透

企管界有個著名的西諺：「讓小丑來管理，就得到馬戲團。」若跳樑小醜掌權，只嬉皮笑臉倒也罷，但萬一是漫威故事裡自私變態的超級反派呢？更可怕的，當看戲觀衆把小丑推上掌權大位，該負何種罪責？

小丑掌權的民粹現象已經見於全世界，例如白宮天天上演爛劇本實境秀，光是俄烏能否停戰就變來變去，反正美國總統要不要兼任教宗？或該不該違憲競選第三任？大家都當小丑插科打諢。而歐洲各國，二戰結束僅八十年，非但不實質反省極右法西斯之禍害，卻步上右翼藉選舉抓權力的老路。德國剛選出新總理，此位新總理在今年初曾接受極右翼政黨ＡｆＤ支持，反移民的ＡｆＤ已被列爲右派極端主義政黨，但不僅成爲德國第二大政黨，也得到美國副總統範斯和馬斯克公開力挺。令人訝異的是，當今資訊傳播快速，極右派政客的言語傳到全世界，選民不以爲忤，反而瘋狂喝采。

最近美國民主黨支持度滑落，剩下兩成多，竟有美國政論節目指出，民主黨需有類似川普那種敢信口開河的候選人，不要歐巴馬的大學教授模樣，否則將繼續在野，甚至滅黨！選民現在到底在想什麼？令人悲從中來。

把此現象詮釋到位的，是曾獲坎城影展評審團大獎的電影「夢想集中營」。較遲鈍的觀衆若未事先讀解說，甚至不會發現這是嚴厲的反納粹電影，因爲從頭到尾並無恐怖畫面，只見漂亮的花園洋房、賢慧女主人、認真工作的男主人、可愛的兒女，但那個男主人是納粹軍官，他們住的房子是宿舍，隔牆就是集中營。衆人看似正常過活，納粹暴行只輕輕勾勒；例如有一幕是親戚來訪，坐在漂亮花園裡看花曬太陽，隱隱約約聽到隔鄰集中營傳來刑求慘叫，沒問什麼也沒說什麼，只收了行李不告而別。觀衆直到影片尾聲，才聽到軍官與妻子在電話中討論升遷，提及他的工作乃負責燒掉毒氣室的猶太人屍體。換句話說，電影裡出現的「平民」、「正常人」、「好人」，都看着醜惡戲碼卻無動於衷。

當川普二度掌權，也出現一些說ＭＡＧＡ支持者是「好人」、「好鄰居」的論調；那些「好人」、「好鄰居」如今依然支持川普違憲遣送移民。就像臺灣所謂「好人」、「好鄰居」，支持遣送陸配、對意見不同者動輒打爲「中共同路人」或「在地協力者」。

漢娜鄂蘭把此現象稱爲「平庸的邪惡」，當時她爲文討論納粹戰犯審判；也質問，眼睜睜看着惡行發生的千百萬平民，難道毫無罪孽？如今我們警惕到，當全世界重新出現民主專制化的現象，選民擺脫不了責任。

川普把墨西哥灣改名「美國灣」，普通人認爲無傷大雅，卻不察覺其背後的帝國主義心態；賴政府把臺灣九成多漢人人口歸爲「其餘人口」，也有人覺得無所謂，不知此乃爲了政治私利而從根拔斷文化、血緣、歷史連結，是意識形態治國。

納粹累積許多「平民觀衆」心中的「無傷大雅」，終於變成殺人魔並橫行無阻。一如漢娜鄂蘭指出，那些「小事」逐漸腐蝕大衆的人性，使人的道德標準從內腐爛，即便隔壁就是集中營都視而不見，而且往往是社會上層的體面成員先屈服。所謂「好公民」很快就適應了新的腐敗規範，只要自己能繼續有好職位、住漂亮房子，即使民選的威權獨裁破壞了真民主也事不關己，這正是在我們眼前活生生上演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