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交易型主義 只有利益、沒有道義的國際秩序?
▲當制度崩潰、價值失語,國與國之間的關係終將回歸叢林法則的實力與利益。(圖/達志影像/美聯社)
●江岷欽/世新管理學院院長
強者爲所欲爲,弱者逆來順受。(The strong do what they can, and the weak suffer what they must.)—修昔底德(Thucydides)《伯羅奔尼撒戰爭史》
這段古希臘的警句,穿越兩千五百年的歷史煙塵,成爲當代國際秩序的迴響。當制度崩潰、價值失語,國與國之間的關係終將回歸叢林法則的實力與利益。
交易語言蔓延全球 取代「制度正當性與道德共識」
2025年的國際政治,正無可迴避地進入這樣一個階段──一個只講交易、不講道義的世界秩序。
誠然,全球交易型主義(Global Transactionalism)早已不是新詞,但如今它不只是隱含於外交場域中的政治修辭,更是堂而皇之地成爲治國與制衡他國的主要邏輯。
從華府到北京,從利雅德到柏林,交易語言蔓延全球、覆蓋規範、瓦解信任,取代了曾被視爲國際合作基礎的「制度正當性與道德共識」。
其中,美國的例子最爲鮮明。2025年7月,二度執政的川普簽署號稱史上最龐大的《大而美法案》(One Big Beautiful Bill Act)。該法案爲高所得者減稅,削減弱勢補助與綠能投資,引發內外批評。
但它的核心意涵卻遠超越財政範圍──重新定義制度,是川普對盟友釋出的訊號「美國的承諾不是憑道義,而是憑利益、看帳單。」
北約、日本、南韓紛紛被要求「繳清保護費」,否則防衛協議將重新議價。外交,在這種語境下,變成了開標與結標之間的權力賽局。
中國大陸的交易邏輯雖然低調,但同樣深遠。在「一帶一路」(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BRI)的倡議下,從非洲礦區到亞歐港口,一筆筆以貸款爲名的資本擴散,正在靜默中改寫世界的依賴結構。
2017年,斯里蘭卡的漢班託塔港,就是最經典的地緣轉讓。這不只是發展援助,更是「以港抵債」的現代版本。在中國大陸與受援國之間,沒有人權的問責,也無制度建設的扶持,有的只是雙邊協議、密室談判與難以解約的長期束縛。
▼中國大陸的交易邏輯雖然低調,但同樣深遠。從非洲礦區到亞歐港口,一筆筆以貸款爲名的資本擴散,正在靜默中改寫世界的依賴結構。(圖/翻攝新華社)
這種交易邏輯的勝利 是一場文明內部的潰敗
波蘭社會學家齊格蒙特・鮑曼(Zygmunt Bauman)曾感慨的說「當信仰與價值都能議價,神聖也就不過是另一場交易。」(When everything becomes negotiable, nothing remains sacred.)當代交易型主義的蔓延,正讓制度本身變得可議價,讓「神聖不可侵犯」的公共價值成爲政治討價還價的配角。
例如,疫苗民族主義使得COVAX瓦解;氣候協議形同具文,各國將減碳義務視爲籌碼;對外援助不再關乎人道,而成了遏制移民或取得資源的條件式投資。
坦白說,這種交易邏輯的勝利,不只是大國之間的戰略競逐,更是一場文明內部的潰敗。當民衆對制度失去信任,當民主選票成了補貼與現金的對價,當媒體自由、司法獨立與氣候正義也能入市喊價──我們已經不是站在制度衰退的邊緣,而是跌入空洞化的無底深淵。
然而,終究還有一道問題尚未被遺忘──制度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是維持表面上的穩定?還是承載一種我們願意爲之堅持、不願交易的價值信仰?
我們質疑交易型主義,並非拒絕現實的利益運作,而是要重新劃清界線:哪些是可談判的?哪些是必須守住的?例如,新聞自由就不是籌碼、司法獨立也不是配套、國際責任更不是可以折抵的債務。
唯有重建一套價值導向的制度語言,讓多邊合作與民主信任再次具有內在意義,國際政治才能走出目前這種「帳本治理」的虛耗循環。
電影《挑戰者》(The Contender)有一句經典的臺詞:「原則的價值,唯有在困難時依然堅守,纔是真正的存在」(Principles only mean something when you stick to them when it’s inconvenient.)。
是的,在這個一切皆可交易的時代,堅持不可交易之物,纔是制度的真正價值。
▼唯有重建一套價值導向的制度語言,讓多邊合作與民主信任再次具有內在意義,國際政治才能走出目前這種「帳本治理」的虛耗循環。(示意圖/路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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