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球員被打到「頭破血流」!教官目睹卻噤聲 揭體育班殘酷真相

▲運動場上的成績邏輯、訓練文化,以及校方與家長對榮譽與升學的期待,壓縮了孩子們抵抗的空間,使得暴力成爲習以爲常的手段。(示意圖經變色處理/記者李毓康攝)

記者潘姿吟、林緯平/採訪報導

在教練的一聲令下,球員奔向球場。但這些未成年的身影,不只是爲了分數、勝利與夢想而奔跑。他們也在逃避:教練的拳頭、學姊的巴掌,還有明知道卻選擇袖手旁觀的大人。

這是跨越南北的控訴:來自臺南南英商工籃球隊與臺北萬芳高中合球隊的聲音。她們說出的,不只是個別教練失職,更是一套由升學利益、服從文化與集體縱容交織的權力結構。在這裡,暴力是日常;孩子們學到的不是運動精神,而是如何在壓迫中求生。

南英女籃:教練的拳頭與「教練的教練」的沉默

「我是真的有想過,反正3年很快就過了,撐一下就好。」詩穎,17歲時進入南英女籃,原是爲了免學費、提升體能、準備考軍校。但等待她的,卻是劉姓教練無盡的怒火與控制:言語羞辱、打耳光、用碼錶砸頭。

受訪時,詩穎語氣仍在顫抖,「被罵我能接受,球打不好本該被罵。但被打、被威脅,還不能說,這不是訓練,是囚禁。」連聯絡家人的權利都被剝奪,「手機、證件、銀行本被沒收,連媽媽一開始都信了教練那套『爲妳好』的說詞。」她繼續說:「教練的處罰是罰跪、晚上不能睡覺,隔天繼續練球。有次我被罰跪3天2夜,不能閉眼,學姐輪班監視,膝蓋還沒緩過來,又被叫去跳2000下2迴旋跳繩。」跳了兩個多小時,膝蓋都變形了,卻被教練罵「裝病」。

她永遠記教練那天的吼叫:「妳跳不起來是不是?等我回去妳就死定了!」起初她也懷疑是不是自己「不夠努力」、「不夠堅強」,直到因體力不支昏倒,被塞進櫃子裡罰跪、頭被碼錶砸到流血,才清醒:「這不是訓練,是毀滅。」

▲運動場上注重成績、訓練文化,以及校方與家長對榮譽與升學的期待,壓縮孩子抵抗空間,讓暴力成爲習以爲常的手段;圖爲詩穎出席人本基金會之體育暴力記者會。(圖/記者屠惠剛攝)

南英女籃的暴力劇碼中,最讓人心寒的,不是拳頭落下的瞬間,而是那些本該阻止的人,選擇轉身不看。詩穎被打到頭破血流、操到十字韌帶全斷、至今飽受睡眠障礙之苦。而那些時刻,現場不只她與教練,還有教官、老師,卻無人出面。

「我在球場上被打巴掌打到耳鳴,教官、老師就在旁邊,事後教官只問:『有沒有怎樣?沒事就好。』」詩穎語氣冷靜中帶着憤怒。而最讓她無法釋懷的是那位被稱爲「教練的教練」的人,曾經在訓練現場說「不支持暴力」的大人,「她知道發生什麼,親眼看過,卻什麼都沒做,只默默離開。我們連最後一個可能幫忙大人也沒了。」

萬芳合球:從教練到學姊,操控無所不在

另一故事發生在臺北。萬芳高中合球隊的權力運作不是拳頭,而是「關係學」。秀蓉(化名)曾是隊上外聘教練,原想專心訓練帶孩子追夢。現實卻是:「場上場下,處處是誰掌握誰、誰怕誰。尤其教練與某些學生關係密切,特權球員橫行。」

名義上的總教練楊姓老師平時不帶訓練,卻掌控升學與資源分配。每次現身,全隊必集合聽訓,就爲讓所有人知道:「不配合,沒未來。」句句都是警告,「他在場時,空氣都凝結了,大家不敢說話、不敢鬆懈。」秀蓉說,「體育運動圈都這樣,教練圈互相認識,能掌控學生未來發展,總教練權力非常大,學生不敢反抗。」

楊的子弟兵、後來掌實權的邰姓教練則是與學生關係曖昧,「我親眼見女學生H與他身體纏繞、一起喝酒,甚至在不該獨處的場合共處。」秀蓉說,「我曾提醒H要有分寸。」但學校和家長只是輕輕放下。更離譜的是,H因此獲特權,「她能命令男生打掃女廁,公開罵學長『腦袋裝屎』。」邰教練只笑笑,毫無糾正。

同期選手小萍(化名)說:「我們都知道,這裡技術不是最重要,誰能跟H(教練寵愛的球員)打好關係,纔有上場機會。」

▲(圖/記者林緯平制)

除了師生界線模糊,更不安的是,在楊總教練默許下,這些特權如病毒蔓延。想取資源、想比賽、想出國,得靠攏。誰不服、誰多問,就被邊緣化。

小萍指出,曾經有兩位同學匿名打1999檢舉邰教練與H關係過密,還附上對話紀錄當證據。結果,隊上不是啓動調查,而是反被楊總教練召集全隊追查:「別以爲投訴沒人知道,市府很多人是我的人。」不到一天,兩人被迫去電謊稱惡作劇、要求撤案,「他們其中一人無奈說:『敢出頭,那3年會是你人生最長的3年!』」揭弊變成罪過,被針對、被孤立。這些孩子沒有選擇,他們想打球,卻被逼着選邊站、學會沉默,才能保命保夢。

一邊是拳頭、一邊是冷暴力 沒人真的站在孩子這邊

南英商工與萬芳高中,一邊是明目張膽的暴力,一邊是悄無聲息的支配。兩個故事都出於同一件事:在體育運動系統裡,孩子毫無立足之地,在這環境中,說出一個「不」,從來都不容易。

南英女籃的暴力劇碼中,真正讓人心碎的是那些原本應該保護他們的大人:教官和老師在場,看着孩子被罰、被打,只淡淡說:「沒事就好」;校方遲遲不通報,只推說「不清楚細節」;有些家長,第一時間選擇相信教練的說法,而不是自己孩子的哭聲。最後,調查報告雖明確記載傷害事實,照片、診斷、證言齊備,司法判決卻以「通報時間已過」讓加害者無罪釋放。一紙時效,抹去她的痛、她夜裡驚醒的恐懼,而整個體制如常運轉,彷彿無事發生。

▲當教練擁有升學與未來發展的生殺大權,當隊伍內部的親疏與特權取代了實力與努力,當揭發黑暗的人反而成爲衆矢之的,孩子們該如何在這樣的權力網裡,守住自己?(示意圖/123RF)

在萬芳高中合球隊,投訴教練與球員之間有不當關係的學生,第2天就被鎖定、追查。還被總教練當衆威脅:「不撤回,就別想走出辦公室。」在這樣的系統裡,孩子學到的不是成長,而是如何在恐懼裡活着,沉默比反抗安全。秀蓉以前教練的身份坦言:「大家都看在眼裡、都知道不對,但誰敢講?講了,你就是下一個。」

採訪時問她,爲什麼願意站出來揭露這一切?她停頓幾秒後說:「其實我也很怕!但看着自己教這麼久的學生,帶着哭腫眼睛來求助,而且證據那麼明確...如果我不幫忙,真的放不下。」

這些故事中,最無力的從來不是暴力本身,而是那些選擇袖手旁觀的沉默。因爲他們「不想惹事」、「不好說破」、「相信制度」,才讓加害者屢次逃脫,讓受害孩子反覆被迫學會忍耐。這些不作爲的角色,纔是暴力最堅實的溫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