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va | 光源資本鄭烜樂:我有“有用性不足”恐懼症

“十年前你想過自己成爲榜單第一嗎?”

鄭烜樂的答案是,“那個時候剛創業,配想這些嗎?只想着怎麼活下來,做點有價值的事。”

推動他創業的是這麼一件小事。在2013年投中評出的FA榜單上,上榜機構僅有3家;到了2014年,上榜機構也不過5家。相比VC、PE動輒幾十家的長名單,這個行業顯得太“空”了。“我當時看了投中發的榜單,覺得FA這個行業有機會,就出來幹了。”十一年後,鄭烜樂在投中年會的晚宴上講了這個故事。這一年,他所創立的光源資本已經蟬聯投中FA榜單首位,而他也第一次登上Nova新星投資人的榜單,代表項目是快手、貨拉拉和銀河通用。

作爲投資人的鄭烜樂經歷了實踐出真知的過程。一期美元基金投的前兩個項目,是得物和貨拉拉,成長很快,但等到2020年基金募完了,準備大幹一場的時候,移動互聯網進入下半場。

從實踐中總結的教訓是,任何戰術性的優勢都不能對抗vintage(基金年份)。“一級市場本質上是工具和vintage的匹配,你不可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正是這段經歷促使他從戰略上思考,在AI這一波初興的浪潮中,光源應該使用何種工具,扮演什麼樣的角色。於是,便有了銀河通用和愛詩科技這兩個光源深度參與和孵化的項目,有了去年成立的3i產業創新孵化器和今年的光源創新前沿孵化基金。

過去十年被壓縮得密度極高,從移動互聯網,到產業科技,再到AI,每一波浪頭起落,經驗和資源都打了折扣。面向未來的事兒,結果不好說,但轉型的敏捷和投身浪潮之中的野心總歸值得描摹。FA做投資、搞併購,乃至延伸到更前端的孵化環節,工具箱越來越豐富,說起來也都是顯學。如果用結果來衡量,總歸是吆喝的聲響大,卻鮮有成果落地。這就突顯了光源的可貴之處。

就拿併購來說,光源從2018年開展併購業務,2021年底正式組建併購團隊,熬過併購市場不太景氣的三年,今年一舉完成了兩筆交易。先是年初,可孚醫療收購上海華舟控股權,光源資本擔任賣方獨家財務顧問。3月底,富創精密聯合共同投資人擬約30億收購浙江鐠芯80.8%股權,光源擔任買方獨家財務顧問——過去,能把創業公司賣給BAT的FA屈指可數,如今能做好這類大型產業併購的FA更是稀缺。

總體而言,這是一個白手起家且還在上升期的老闆,做成了一些事,也踩過一些坑,更重要的是,相信自己還能更好。如果追問價值觀,他的答案顯得樸實無華。在他看來,光源的基因是不斷做工具鏈,組織的底層邏輯是“建立有用性”。他形容自己有一種“有用性不足”恐懼症,就怕自己對客戶、對行業沒有用。如果你想挖掘一個人在那些轉型過程中必經的痛苦,他會說,如果這件事就是當前你一定要做的,那你就忘了自己有沒有舒適的權利。“如果不能幫企業創造價值,我舒適有什麼用呢?”

用他的話說,“活在當下,面向未來”。

以下是對話內容,投中網略作編輯調整。

做併購就是天天遭受各種打擊要有非常強大的心臟

投中網:都知道併購是趨勢,FA下場的也不少。先談談今年公佈的這兩個併購案例吧。它們各自在交易上的特點是什麼?對於光源的意義分別是什麼?

鄭烜樂:富創精密這個案子,放在過去幾年的半導體領域,都算得上是大項目。當時我們對富創開展了大量分析,發現收購完成後,富創的產品與Compart的客戶資源相結合,Compart的技術、產品與富創現有的管理能力、生產製造能力以及客戶體系之間,都具備良好的協同性,能夠實現“1+1遠大於2”的效果。

這個項目不僅難度大,而且時間緊。從項目正式啓動到公告,留給我們的時間僅有3個月。在這99天裡,我們要完成併購的所有環節,包括協助公司找到共同投資人組成買方團來收購資產。

通常情況下,三個月時間連私募融資都未必能完成,更不用說這麼大規模的併購了。這既需要組建專業團隊、尋找合適的投資方,也需要清晰闡述資產價值、資產與買方的協同性,還要規劃好在資本市場的運作方式、投資人的退出路徑,設計好當前和未來的交易結構,是一項極其複雜且極具含金量的工作。

可孚那個項目,我們幫一家醫療基金把控股的資產成功出售給上市公司。這個交易驗證了我們過去幾年的判斷:一方面,中國這麼多VC、PE,投資了這麼多項目,形成退出堰塞湖,一定需要併購作爲出口。另一方面,中國這麼多的上市公司,一定需要第二曲線,需要拓展新業務。

投中網:我想知道三年多以前,是什麼信號讓你決定將併購作爲重點業務方向?畢竟大家都在談論併購,但從結果來看,去年相關政策密集出臺,實際案例數量並沒有大幅增加。

鄭烜樂:做併購是需要時間積累的。從前幾年就能看到一些跡象,今年會是爆發的一年,到明年、後年會有更多的項目出來。很多FA想做併購沒做起來,我們這套能力也是這幾年建立的,逐漸形成差異化。如果今年纔開始建這個能力,一定來不及了。我還是比較慶幸,從三年前開始投入,中間真得熬了三年。併購很多時候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

投中網:聽說前三年都在投入,團隊大部分人都是從外資行挖過來的,也是下了血本。

鄭烜樂:確實需要長期的投入,背後關鍵是兩點。第一,你招的人得對,得專業;第二,這個平臺得有行業認知和強大的資金網絡。當這幾個能力結合起來之後,我覺得光源開始有機會做出一些和市場上其他投行不一樣的產品。

我們在一年半以前做了第一個代表買方組財團的大項目,跟富創這個案例非常像,但那個體量更大,是20多億美金規模的併購交易。那個時候大家還不太相信光源能做併購,找到我的時候,已經很晚了。產業方實控人跟我蠻熟的,過來問光源能不能幫忙,我們花了兩個月幫他找了七億美金。對方很驚訝,說從來沒有見過投行這麼能打。

爲什麼最後交易沒有做成,是因爲我們代表買方A,另外一個買方B在最後漲了價,導致我們怎麼都算不過來賬。眼看着有一個改變行業格局的大交易要發生了,做不了,我們也很難受。但光源的使命,是助力1%頂尖企業家改變世界,一切以企業家利益爲先,如果這個交易對買方不好,強行想各種辦法讓他推進,那我們自己的口碑不可能長期持續。所以測算完大家覺得不應該繼續做,就放棄了這個交易。但從那個時候開始,產業方對我們非常信任。

更早之前,在併購團隊成立的第一年,國內消費領域一家產業龍頭尋求併購一家海外標的時找到了我們。我們經過大量盡調和外圍調研後,發現標的公司業務、專利、授權情況都非常複雜,且賣方對收購價預期很高,導致潛在風險大,而國內這家產業龍頭此前也沒有併購經驗,貿然推進,收購之後的整合難度會非常大。於是我們建議客戶可以再多看看,先從更簡單的資產入手,積累經驗後再考慮大型併購,同時我們在兩週內幫他們在歐洲找到了合適的標的。最終設計的交易結構,讓客戶以遠低於預計的成本成功獲得了品牌和技術用於拓展新業務,去年實現了十幾億營收且有盈利。收購金額大幅下降,光源單項目收入肯定是大受影響,但這件事爲我們贏了口碑。

投中網:併購交易的高複雜度導致交易充滿變數,類似前面提到的這種臨門一腳突然黃了的案子多嗎?

鄭烜樂:太多了,做併購就是天天遭受各種打擊,要有非常強大的心臟,你得有很穩定、堅強的內核。光源的內核是我們跟企業家之間的關係,助力他們改變世界,做他們的戰略資本合夥人,跟他們共同創業。我們的決策始終以這些內核和戰略定力爲根基。

投中網:做併購這事兒,光源的一個優勢是快速在市場上找錢的能力,那建立買家資源是不是難點?

鄭烜樂:光源從2018年開始戰略佈局硬科技和產業科技賽道,服務上市公司,已經助力一百多家上市公司完成交易。中國有這麼多的產業資源,能直接跟上市公司一號位對話的投行沒幾個,但我們有這樣的能力。光源的創新前沿孵化基金,爲什麼會有20個頂級企業家和產業方做LP,就是因爲我們過去積累了這套資源體系,買方資源對我們來說反而變成很大的優勢。

投中網:相當於一環扣一環,核心是產業資源?

鄭烜樂:對,我們過去有一個戰略叫多元產品融合戰略。產業方訴求高度複雜,單一工具難以支撐跟產業方的戰略對話:不僅需要私募融資能力,更需要結構化融資設計、創新業務分拆、戰略孵化及併購等複合型服務能力。光源的首要任務是幫助企業強化核心業務壁壘,或開闢第二增長曲線,在這個過程中匹配多元資本工具。我們有這麼多的工具,總有一款適合你。暫時沒有合作機會也沒關係,先交流討論資本戰略怎麼搞,創新業務戰略怎麼弄,再思考我們怎麼幫你。

投中網:交朋友肯定是FA的核心能力。光源過去成功的案例,快手、B站和知乎,都是互聯網新經濟的範疇。後來要跟半導體、新能源、先進製造和醫療領域的上市公司交朋友,你怎麼跟他們建立信任關係?抓手是什麼?

鄭烜樂:產業龍頭的洞察力都很厲害,往往三分鐘對話就能判斷你的水平。核心邏輯還是產業需求變了:在行業線性發展期,試圖用既有行業認知服務龍頭企業無異於班門弄斧;但當產業遭遇技術躍遷、價值鏈重構或者競爭格局突變時,我們的機會就來了。爲什麼我能讓很多AI創始人見到千億甚至萬億市值的大產業龍頭實控人,是因爲他們對於瞭解AI的需求非常強烈。所以,是產業方的需求更強了,我們在這個過程中成爲了產業方獲取前沿認知的“接口”。

“一腳踩在上升期,一腳踩在泡沫頂峰”

投中網:2018年開始做光源創新成長基金,爲什麼是在那個時間節點開始做投資?

鄭烜樂:我們在2014年就開始做一些投資,比如投快手、B站等。到2018年的時候覺得還是應該做得更體系化一些,本質上拿自己的錢做投資是給自己賺錢嘛,拿別人的錢做投資是給別人賺錢,才能夠沉澱LP的資源變成平臺。當時我意識到幫自己賺錢不如變成一個幫別人賺錢的business,這樣才能持續地運行下去。你就得逼自己把這個事做成一個專業的事,所以當時就成立團隊,開始做美元一期。

投中網:光源創新成長基金到現在是一個什麼樣的規模?從FA轉做投資有什麼經驗和教訓?

鄭烜樂:整個加起來,我們管的錢估計有40億,包括各種項目基金、美元一期和二期。

我們做基金這個過程還是很有意思的。2018年我們比較幸運,第一個項目就是得物的A輪,第二個項目是貨拉拉的B+輪,兩個項目都有非常好的回報。一個基金最重要的就是vintage,從哪個時候開始投,投到哪個時候結束。移動互聯網從2009年到2014年,是醞釀期和早期,然後開始爆發,到2020年之前都在快速成長期。在這個時候做投資是有紅利的,有點像纜車一直在往山頂走。

投中網:2018年之後你覺得還是有紅利的?

鄭烜樂:結構性紅利依然存在,你看拼多多也是在那幾年起來的,就說明移動互聯網末期還有創新窗口期,這時候投早期還是有機會的,我們也投中了得物和貨拉拉。我們投得物A輪時,它還在虎撲體內,我們給楊冰寫了封很長的郵件,建議他把這個資產分拆出來獨立運營及融資。後來他聽取了我們的建議,我們就參與了投資。

這個基金的特殊性在於,前半段投資期正值行業成長期。一開始LP質疑光源沒有做過基金,我們就選擇拿自己的錢來破局——通過集團給基金出資的形式投資得物與貨拉拉,同時約定這部分投資收益歸屬全體LP。這種機制看起來放棄了短期利益,但這纔是真金白銀表明我們把基金做起來的決心和能力。

到了2019年,得物和貨拉拉都聲名鵲起,開始有LP願意投我們了。2020年基金完成首關1億美金,這時候剛好碰上疫情衝擊,移動互聯網也面臨升級。這個時點非常特殊:如果是2018年完成募資,可以完整捕捉2018-2020年移動互聯網退出潮的紅利;如果2020年才啓動投資,就很可能會投在高點,而且後面很難退出。我們這個基金投資期剛好卡在這個中間時間節點,可以說是“一腳踩在上升期,一腳踩在泡沫頂峰”,結果只能說“還不錯”。這是我們做一期基金幸運的地方,也是遺憾的地方。

經過深度覆盤,我認識到,投資工具要和行業Vintage匹配,到了上一個行業成長期末端,就必須去押注改變生產力和生產關係的大變革。而當前的AI賽道,就很像移動互聯網時代在2009-2014年,也就是十年週期的早期狀態,非共識下大量機會涌現,這個階段就應該去投種子輪和天使輪。所以我們今年成立了“L2F光源創新前沿孵化基金”,專門投“People Mission Fit”之後的那一輪。光源過去做孵化的經驗,正好能用到基金對早期階段企業的判斷和支持上。

投中網:專門搞早期孵化這個事情之前在中國並沒有成功過,可以這麼說嗎?

鄭烜樂:階段性成功案例確實存在,但體系化地經營並且取得巨大成功的機構可能尚未出現。移動互聯網週期也涌現過一批早期孵化機構,通過孵化參與了一系列的投資,但多數只捕捉了單週期紅利,後來沒有持續地成功。

一級市場本質上是工具和vintage的匹配,你不可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在移動互聯網早期階段用的資本工具,和這個行業到了成長期、末期用的資本工具,一定是不一樣的。光源是多工具的平臺,我們不僅可以在一個行業的不同階段做很多事,也能幫助我們的很多夥伴,無論是VC還是產業方。舉個例子,2018年我們開始做半導體的早期融資,幫奕斯偉融了兩百億,那時候半導體還在成長期。現階段半導體進入整合期了,我們就做併購。同樣的邏輯打法目前也可以複用到AI賽道。

也許再過五年、若干年,孵化基金就得轉向新方向,某個方向到了大拐點,而AI進入成長期。我們需要將早期孵化工具遷移到新出現的顛覆性領域,同時爲AI賽道匹配成長期工具。當然,現在沒法說我們一定能夠成功,只能說有機會。

投中網:體系化地做早期孵化,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什麼?是確定對的人嗎?

鄭烜樂:創業這件事,人肯定是第一性的,但系統性找到好的人是個難點。過去比較成熟的做法是把品牌做好,很多人創業的時候會找上門。這是一種不錯的方法,只是我們在此之上更傾向於主動出擊,用體系化的方式完成對人才的早期全面覆蓋。比如我們會戰術性覆蓋頭部大廠有高潛力的創業者,通過光源的專業能力、行業認知、資金及產業資源網絡,完成對人才的初步篩選和判斷。

但體系化孵化的核心是“方向先於人”的邏輯,行進在正確的方向上,才更容易碰到對的人。所以我們更看重的是尋找可複製的關鍵抓手和關鍵變量。以AI賽道爲例,光源在認知上始終保持領先:2017年,在AI行業尚處萌芽期,幫助第四範式融資;2022年,在市場對AI for Science認知還很薄弱時,幫深勢科技融資1億美金;在這一波AI浪潮早期,深度參與及孵化了銀河通用和愛詩科技,並且在這兩個項目上都碰到了非常厲害的人才。

正是從AI For Science角度看AI,我們理解了這一代AI的規律:AI 成爲新的生產者,學習什麼就能預測什麼。2022年底語言大模型興起,我們又驗證了這一點。2023年初,我們開始確定在AI領域的行動方向,判斷AI最大的特點在於它是生產力。和互聯網比,它的核心優勢是能天然跨越國界與應用場景,在生產力相對低下的領域率先引發變革,就像當年的電力革命最大的衝擊不是落在蒸汽機和內燃機,而是最先重塑了手工業領域一樣。

我們找的第一個方向是視頻。當時的論調是,中國在AI方面遠遠落後於美國,但我不相信在視頻領域也是這樣,因爲字節和快手都是中國人做的,而且視頻這個市場潛力巨大。所以,2023年初我們決定做AI視頻生成公司。當時Sora還沒發佈,我們團隊有一個同事非常看好這個方向,我和他商量後找到了已從字節離職的長虎,幫助他們組建了早期團隊,這位同事也加入愛詩成了聯合創始人。光源從種子輪、天使輪與宿華等頂尖投資人共同下注,後續助力其完成多輪融資,現在愛詩的PixVerse是全球頂尖視頻大模型,移動端有產品、有用戶,全球現已有超過6000萬的用戶。

投中網:這個確實是深度孵化的邏輯了。

鄭烜樂:對。還有另一個例證。我們判斷如果AI學習什麼就可以預測什麼,機器人領域會不會也有機會迎來變革?基於這一點,我找到朋友裡最適合幹這事的人,跟他討論AI可能會引發的變革肯定也會影響到機器人領域。後來銀河通用成立,光源參與了最早期的投資,還幫它匹配了中國機器人領域最頂級的投資人組合。

總結來說,光源爲什麼能做孵化?第一,有融資能力,對創業者來說,融資能力是一個瓶頸。現在市場上仍然是缺錢的,所以他們會很傾向於在種子輪、天使輪,甚至在創業前就來找我聊能否給到一些專業建議,不謙虛地說,我們覆蓋創業者的能力甚至比很多基金更系統一些。而且現在融資對於創業者而言變成了一個複雜決策,資金來源多元複雜,各方投資決策邏輯差異顯著,企業需要專業機構來幫助他們完成適配自身階段的資金資源圖譜。

第二,產業資源,光源通過多年來服務大型產業集團分拆融資、併購等需求,已積累超過100家上市公司產業資源,對於創業者吸引力巨大。

第三,服務者基因,光源由FA業務起家,天然具備服務者基因,對創業本身路徑的思考是超過大部分服務型機構和投資機構的。

投中網:聽下來,孵化的流量入口還是FA這一塊業務。

鄭烜樂:其實不是。現在孵化也變成了FA的入口。除了愛詩和銀河通用,2023年我們還孵化了另外兩個公司,他們在業務上也表現不錯。這四個項目的成功孵化,讓我們意識到,這可能不只是運氣。於是,在2024年,我們正式成立了3i產業創新孵化器。

3i孵化器主要聚焦三件事:第一是創業孵化,助力年輕創業者和大廠出身高潛創業者投身AI創業,幫助他們打磨創業方向、搭建團隊,導入產業資源,對接資本市場。第二是科創孵化,針對有產業思維和創業精神的科學家,我們會評估他們技術的產業化前景,並且合作篩選和組建全職創業團隊,把產業化能力和科研能力適配起來,導入有價值的產業合作方,共同推動科技成果轉化創業,包括引入上下游供應鏈和下游客戶等產業資源等,並最終推向資本市場。第三是產業孵化,當產業方開拓新市場時,協助他們進行方向研判、團隊搭建,整合產業資源。我們每年大概會接觸到1000多個類似的機會,從中篩選出10個進行深度參與和孵化。

我給光源打9分,滿分是100分

投中網:去年是光源成立的十週年,如果以十年爲一個節點的話,你覺得那個移動互聯網黃金時期的光源能打幾分?現在又能打幾分?

鄭烜樂:我想想看,當時我覺得可能有5分左右,現在可能有個9分左右,但是滿分是100分。

投中網:是嗎?這麼謙虛。

鄭烜樂:真的,我覺得我們還有很多不足,跟產業方合作的深度,在我看來還遠遠不夠。L2F作爲新設立的基金,能不能滿足企業家LP的期待,還存在不確定性。

很多事情在邏輯層面上成立,但實際落地時會遇到各種意想不到的挑戰。這種認知來源於做第一隻基金的經驗,當時我們就知道自己具備哪些能力優勢,比如依託FA資源形成的項目覆蓋網絡、全市場信息分析能力、紮實的投後服務體系。理論上應該業績非常好啊,但實際運作中發現仍然難以超越vintage。這個反差讓我意識到,只思考戰術是不夠的,必須建立對產業週期的系統性認知和具有前瞻性的戰略框架。

現在雖然已經基於戰略搭建了新的體系,但現有解決方案是不是足夠完善?是不是存在更高維的認知盲區?如果用十年後的眼光審視當下,或許現在只能打個4、5分,那時候也許能做到8、9分,那這個成長過程就直接用百分制來衡量會好一些。

投中網:FA這個行業在很多人的刻板印象裡屬於“門檻沒有那麼高”,但光源圍繞這個平臺做了很多延伸,一直在嘗試各種新方向和新業務,背後的推動力是什麼?

鄭烜樂:我的一個價值觀叫做“有用性”,就是建立自己這個人對於社會的有用性,建立這個組織對社會的有用性、對產業的有用性、對創業者的有用性。比如說,一個投行如果不能證明自己對客戶有用,那這個投行就不應該存在。所以光源組織核心的底層邏輯就是“建立有用性”。我有一種“有用性不足”恐懼症,就怕自己沒有用。我要先證明我對你有價值,然後你選擇我。而光源可以成爲被選的那一方,我們也相信“選擇我們是最好的選擇”。

投中網:這種追求有用性的價值觀是怎麼來的?你是85年的,今年剛40歲,回顧自己的人生,你覺得可以分爲幾個階段?在每一個階段,哪一些比較關鍵的人和事,讓你蛻變成了今天的樣子?

鄭烜樂:其實要特別感謝宿華。我幫快手做第一輪融資的時候,是我最舒適的區域。當時幫他融A輪,融了2000萬美金。後來我做了個項目,幫對方融了1.1億美金。做了那個項目以後,過了一段時間,宿華來找我,說我們又要融新一輪了,要融1億美金,問我有沒有做過1億美金的項目。他的意思是,你要能做,我就找你做,畢竟我們長期合作,比較信任,且你對我們這個行業很懂。如果你做不了1億美金項目的話,那我只好去找別人。剛巧我最近就做過類似項目,然後我們就合作了。又過了一段時間,宿華說我這輪應該去找BAT聊聊,看看BAT能不能投我,問我做沒做過BAT的項目。我說最近剛剛幫B站拿到騰訊的錢,我可以。

所以你看,最頂尖的企業家都是一羣很務實的人,他們選擇合作伙伴,不是單純靠感情來維繫的。前提是你真的能夠給他帶來價值,當然他們也在給你帶來價值。所以我應該先建立能力,讓我對他們有價值,最後來找我合作。而不是我什麼都沒有,但我跟你關係好,比如我給你情緒價值給到位了就能達成合作,這是不可能的。先建立“有用性”,“有用性”是那個“1”,別的都是後面的“0”。

投中網:回看2014年你選擇創業做FA那個節點,當時有過幾個不同的選擇嗎?

鄭烜樂:那個時候是投中的榜單激勵我創業的。投中的FA榜單,2013年上榜機構僅有3家,到了2014年,上榜機構也不過5家。相比VC、PE榜單動輒幾十家的長名單,這個行業還是有很大空間的,於是就出來創立了光源。當時的選擇其實很清楚,就是要創業,做點有價值的事。

除了那個榜單、那個故事、那個段子以外,還有一點就是我相信中國的企業家需要戰略和資本方面的助力。因爲中國的企業家和職業經理人的生態跟美國差異很大,美國擁有比較完善的CFO生態,而中國沒有。所以,如果能把這個能力外化,可能會形成一個平臺,有了這個平臺,未來就能做很多事。

投中網:過去幾年FA經歷了創投行業的轉型,其實是涉及到兩端,一端是你們接觸的這些項目方所在的產業在變,另外一端,投資機構其實也有很大變化,你覺得轉型順利的機構有哪些特質?

鄭烜樂:其一是組織迭代能力,能否系統性地構建優秀年輕人才梯隊的決策權重,通俗來講就是能否重用最棒的年輕人;其二是領導者自身的進化能力,那些老闆自己正值壯年還很能打的,一般都轉型得不錯。

投中網:這兩年幹投資還有一重挑戰是,很多VC都會抱怨和政府打交道很難。像銀河通用這個案例,光源幫他們集齊了北京、上海、深圳和香港四地的政府背景基金,你們是怎麼應對這方面的變化的?

鄭烜樂:這背後是我們持續十多年的系統化能力建設。從2018年確立產業科技投資戰略以來,很多項目涉及到政府落地,我們專門組建了產業發展顧問團隊引入政府資源支持,所以對跟政府合作的核心邏輯和具體的推動方式等都很瞭解。比如,2020年我們最有代表性的項目之一奕斯偉,股東名冊背後都是各級政府和國家隊。

投中網:但很多老闆心態上不願意轉變,你是身先士卒去做這個事?

鄭烜樂:一個老闆啥事兒都身先士卒也挺累的。我們是整個組織都在往那個方向上建立能力。大家還是比較容易建立共識,能夠理解這件事是對的。

投中網:那個邏輯其實是特別不一樣的,這也是很多一級市場從業者覺得不舒適的地方。

鄭烜樂:核心在於價值創造的優先級——如果這件事就是當前你一定要做的,那你就忘了自己有沒有舒適的權利。對於我來講,企業問題解決了、發展更好了,我就舒適。如果不能幫企業創造價值,我舒適有什麼用呢?

投中網:你大學的時候還組過樂隊,當過吉他手,現在內心還會覺得自己是一個搖滾樂手嗎?那其實和你的本職工作很不一樣,是一個比較感性,充滿激情的工作。

鄭烜樂:現在我每年年會都會表演,這其實也是爲了圓自己的搖滾樂手夢。它本身是一件很有感染力的事情,當我們幾個同事一起演出時,大家都非常開心,這是一個充滿正能量的、極具感染力的體驗。

投中網:現在日常還有時間練習嗎?

鄭烜樂:偶爾也會練,可以防老年癡呆。

投中網:也不需要這麼早就擔心吧。

鄭烜樂:彈彈吉他,動動指頭,還能預防老年癡呆,挺好的。主要是我自己喜歡這件事,這可能是我爲數不多的愛好之一。

投中網:假如說給你一項超能力,有哪項超能力是你希望獲得的?

鄭烜樂:希望時間倒流。因爲每當回顧過去,我總會思考在很多關鍵節點,如果能做得更好,就能爲企業家們提供更多幫助,也就能更深入地參與每個時代進程。這是一種經常會思考歷史和覆盤的人希望獲得的能力,但反正都是不可能擁有的。所以更好的選擇還是活在當下,面向未來。

投中網:聽說你也是一天睡三四個小時的那種人。好奇老闆們都是怎麼進行精力管理的?

鄭烜樂:我現在其實也在調整,儘量保證五小時睡眠。倒不是硬撐,而是想盡可能把精力花在更重要的事上。因爲你既然選擇了那個更重要的事,肯定是因爲這件事會解決很多別的問題。各種問題交織成一張網,裡面會有些節點,你把這個點解開以後整個網就散了,所以要在這些點上多花精力。

投中網:那你現在精力花得最多,管得最細的是什麼領域?

鄭烜樂:主要三件事情。一塊是戰略管理和組織文化管理,第二塊是學習新東西和開拓新業務,第三塊是關鍵產業方的資源維護。

投中網:這兩年流行的說法是“世界是個草臺班子”,跟年輕投資人交流,發現他們對大佬也會有一個祛魅的過程。你可能是對一級市場最瞭解的人,現在在你心目中,這個領域真正做得特別厲害的人有哪些?

鄭烜樂:這個很難說,但我覺得評判起來很簡單,就看過去幾年誰給LP分了最多錢,那基本就是最厲害的。當然,有人會說是運氣好,難道運氣不是能力的一部分嗎?人家的運氣好,就跟他多合作,跟好運寶寶多合作,你也會變得更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