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最大恐懼,是從未經歷過真正的戰鬥

對於這個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尤其是男人,內心的最大恐懼並非被擊敗,而是此生從未經歷過一場真正的戰鬥。

作爲一名脆弱的、孤獨的遊牧賽車手,皮特過於帥了,面龐略欠風霜,甚至不夠老,否則他就可以像海明威筆下的老人那樣——

"他身上的一切都顯得古老,除了那雙眼睛,它們像海水一般藍,是愉快而不肯認輸的"‌。

即便如此,他的雅痞和彷若少年的笑容恰到好處。

《F1》是一部好看的電影,將激情、剋制、隱忍、爆發拍出了工業級的流暢,若是再黑暗一點兒也許更合我意。

影片說桑尼年少成名、巔峰跌落後的數十年裡,歷經坎坷,迷失人間,但唯一不變的是一直在開車——他最鍾愛的事情,哪怕是在紐約開出租車。

“不過人不是爲失敗而生的,一個人可以被毀滅,但不能被打敗。”老漁夫聖地亞哥與鯊魚搏鬥時的這段心理獨白,被皮特以略嫌輕盈的現代方式演繹出來。

永遠不死的老兵,在長久的凋零之後重返戰場。儘管少了些迷惘和惆悵。

最觸動我的,是桑尼的專業精神。我用這個詞顯然“正確”卻“違和”。

桑尼的專業不僅體現在經驗上,他還是最用功的那個人,認真看技術手冊,去賽車場親手撫摸地面的砂石……嗯,他幾乎就是大海之上的那位老漁夫:

"每一天都是新的日子。走運當然是好的,不過我情願做到分毫不差"‌。

之所以說“違和”,是因爲他根本無需專業精神——賽車是他的生命,他所做的一切幾乎就是一種本能。

詩人需要“專業精神”才能吟唱嗎?母親需要“專業精神”方可奉獻嗎?不。賽車手也不必。他所做的一切,與榮譽無關,與金錢無關,哪怕全世界空無一人他也會這樣做,只有神可以看到這一切,而在那一刻他就是神本身。

亦因此,桑尼的“慢即順,順即快”不再是俗套的競技方法,而是他的存在主義的哲學。

小獅子喬舒亞從老獅子桑尼那裡學到的,不是車技,不是領導力,而是懂得什麼是“噪音” —— 賽道上的噪音,外部評論的噪音,一場失敗的噪音,人生起伏的噪音......

可更大的噪音,往往來自一個人的內心,來自“自己”。

即使是桑尼,也會因爲沒能隨身揣上一張幸運撲克,而突然失控了,彷彿我們人生當中的那些無法解釋的自我毀滅。

一輛F1賽車,其方向盤果真在賽車手的掌控之中嗎?不。即使在被給定的賽道上,也充滿了不確定,一個閃失就可能車毀人亡。

現實是比賽車有更多非可控因素的賽場,噪音永遠大於信息。

我們時時刻刻處於噪音的干擾之中,我們的手中根本沒有一個即時響應的方向盤,我們總在遺失幸運撲克,一步步逼近崩潰的邊緣。

可是,有比如此崩裂更仁慈的通往自由之境的賽道嗎?沒有了噪音的世界還需要香農的信息公式嗎?沒有了迷失的大海還有遠方嗎?沒有了狂野還有溫柔嗎?

自由是一種“通往”而非“所在”,桑尼終其一生都在尋找自由,御風而行的自由。

也許海明威贊成尼采"殺不死我的使我更強大"的哲學,所有他筆下的老人才會說:

"生活總是讓我們遍體鱗傷,但到後來,那些受傷的地方一定會變成我們最強壯的地方"。

可我從來不同意兩位大師對挫敗與傷痕的讚美。

在我看來,活下來的不過是倖存者,傷口露出了我們真正的骨頭,那些“殺不死我的”爲我剔除了自我的噪音,用一把殘忍的奧卡姆剃刀,剜出神爲每個人設置的謎題的唯一答案。

在影片的最後,在我們每個人渴望的終極戰鬥中,賽場的喧囂消失了,人羣消失了,對手們消失了,煙花、歡呼、嘲諷、漠視、仇恨......所有的噪音全部隱去,連桑尼的F1戰車也消失了,他如被神祝福過的蒼鷹般飛了起來。

那一刻,他如老人般呢喃:小鳥啊,休息片刻後繼續飛翔吧,去追尋屬於你的那片天空或海域。

而關於飛翔——

列子可以御風而行,衆人豔羨,說他得道了。而莊子不以爲然,認爲列子並不算是得道,因爲他依然依靠起風。

而風,並不是宇宙間的那個“常”,非恆有之物。 假如列子習慣於御風高高在上,要是有一天風停了呢?

桑尼在賽道上,那賽道可以是F1賽道,可以是無垠的沙漠,可以是雜亂的街巷,無所謂......在任何一個有人或無人行駛過的賽道上,他像《黑客帝國》裡“得道”後的尼奧,會飛,輕盈舒展,難以捕獲。

因爲寂靜無聲的那一刻,像風一樣飛行的他自己就是“風”。

這個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畢其一生都不曾有過一場戰鬥,哪怕是一次像樣的失敗。人們在缺乏碰撞的現實海綿中動彈不得,平靜而絕望。

皮特飾演的角色並沒有展示出令人信服的自我救贖,反而是車隊老闆魯本的那段話令人動容:

“咱們爲啥非得幹這行?打網球、打高爾夫不好嗎?”

是啊,我們爲什麼非得幹自己的工作?爲什麼非要和不喜歡的人說話?爲什麼非要在這個糟糕的星球上生存?爲什麼我們要在如此短暫的一生中去向往那幾乎毫無希望的榮耀?

生活在破舊房車裡的流浪車手給出了答案。答案很簡單,也很殘酷。

這與是否有機會駕馭F1賽 車無關,與是否在 斯帕-弗朗科爾尚賽道上無關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賽車,就像桑尼在紐約開出租車時依然會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賽車手。

我們每個人,本就是自己唯一的賽車。

在電影裡,桑尼對美麗而能幹的技術總監凱特說:“我們要把車按‘戰鬥’來造。”

凱特問:“那我要怎麼把它做得‘安全’?”

桑尼說出了全片中最酷的一句臺詞:

“誰說過要安全?”

畢其一生都不曾有過一場戰鬥的人,或許是因爲從未有勇氣揚帆出海,從未駕馭“自我”這輛賽車駛入不確定的賽道,從未在恐懼未知之中真正活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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