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人文聯合講座／不要人云亦云

最近我和一位資深工程師聊天，他說他向來不會人云亦云，對很多說法都會存疑，我覺得他的說法非常之對。我們現在處於一個資訊爆炸的時代，會接觸到各種新的資訊，我們絕對要養成習慣，對每一個資訊都加以思考。我現在舉幾個有關科技方面的例子。

我曾經寫過一篇論文，內容是利用機械化定理來證明一個程式的正確性。「機械化定理證明」是人工智慧的一個項目，我的論文發表以後就離開美國，回臺灣教書了。

有一次我到美國開會，碰到了一位好友，我問他近況如何；他說自己已經辭去大學教授的職務，到一家新創公司工作。我問他那家公司是做什麼的？他說，他們要發展利用機械化定理來證明一個程式的正確性。

我當時被他嚇了一跳，我說千萬不能做這種研究！他說：「這不是你建議的嗎？」我論文中的例子是一個簡單的程式，複雜程式的正確性絕對不能用這種方法來證明。我勸他回大學教書，他沒有接受我的建議；後來他因爲研究沒有結果而精神分裂，雖然恢復了，卻已受創很深。

我在美國工作時，當時的國防部長在一棵大樹下，很戲劇化地宣告一個新的電腦語言ADA，而且，他說國防部以後只能用這個語言。我認爲這完全不通，不同的情況當然需要用不同的電腦語言；我當時就說這是不可能的事，果真ADA語言無疾而終，很多資訊系學生根本不知道ADA。

日本政府曾經宣佈一個叫做「第五代電腦」的計劃。第五代電腦根據兩個觀念：平行計算和人工智慧。日本政府宣佈這個計劃要和全世界科學家共襄盛舉。當時的李國鼎政務委員問我的意見，我提醒李先生，日本向來對他們的科技是保密的，所以我認爲這個計劃是個噱頭，果真這個計劃也是無疾而終。

我們應該瞭解每一個新科技的內涵。就以AI來講，不同的人對AI有完全不同的解釋；有的人認爲AI就是ChatGPT，有的人一講到AI就會想到AI chip（其實就是一種能夠快速運算的晶片，可以用在伺服器上），也有人認爲AI是與自動化和精密機械有關的技術。這三種不同的技術，對國家工業發展的重要性完全不同，因此當我們聽到別人大力鼓吹AI的時候，我們必須確定他所說的AI究竟是什麼技術，也應該冷靜地評斷這種技術對國家工業的重要性。我們應該知道，並不是所有的技術都與國家工業發展有密切關係。

當年日本政府宣佈第五代電腦計劃的時候，李國鼎政務委員說政府不必跟進，但也不會阻擋任何教授對此計劃做學術研究。這充分顯示了李政務委員不會人云亦云、聞雞起舞。我們的確應該以李國鼎先生爲榜樣，對每一個新科技都有加以分析的習慣。

（作者爲清大榮譽教授、博幼社會福利基金會榮譽董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