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心之道‧徵文優勝作品】古家榕／好好呼吸

好好呼吸。圖／林蔡鴻

兒子出生後，經歷過一段無助的日子。當時，丈夫忙於工作、長女年幼懵懂，又遷離了熟悉的環境，每天睜開眼，總感覺像個滑稽的馴獸師，使出渾身解數一打二，自以爲在調教小動物登臺，豈料一回神，驚覺自己纔是演出的那部分。

這日，又是個悲喜劇的午後。放學後的校園，眼前是聲嘶力竭的小傢伙，耳邊是大肆喧騰的長輩有氧金曲「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我單膝支在坎坷的PU跑道上，睡眠不足的心靈乾涸欲死，卻仍設法安撫兩個哭鬧的孩子。合成的橡膠顆粒磋磨着理智，我望了眼兀自延伸的跑道，不由得想，這樣的日子還要多久纔會到盡頭？

又或者，我永遠離不開這個迴圈了？

此念一出，絕望感猶如渦旋攫住我，正要噗嚕嚕溺斃的時候，下一秒，彷彿本能般，我仰起頭深吸了一口氣，將意識定格在那一刻──調動所有感官，專注地記住此刻的熱度、此刻的不舒服、此刻的挫敗和疲憊，並凝視着這幀畫面，跟自己說沒錯狀況真的很糟，妳的孩子早就瘋掉，妳也想跟他們一起瘋掉──說也奇妙，當我承認這一切確實糟透了，就不再被事實脅迫了。

對，我崩潰了，但，也僅是崩潰罷了。

當我選擇對自己的心誠實，這份誠實似乎有股力量，在無形之中，接住了某些破碎的事物。我開始接受現況就是這樣子，此刻的我，沒辦法解決任何問題，但可以跟問題好好待在一起。

那天起，每當快要失控時，就是給自己十秒鐘，深吸一口氣，將當下的處境定格在心底──再滑稽的表演者，仍有能力將難熬的片段，化作生命裡難忘的一部分──無論如何，這一刻，我依然活着。即使還有許多事在等着我，至少在這十秒裡，我擁有呼吸的餘裕。

多年後才明白，原來當時所做的，就是「自我覺察」。「自我覺察，是察覺此時此地的心情，幫助自己活在現在，而非過去或未來。」當年的我，還什麼都不懂，純粹是憑着本能活下來；可如今的我，每當累到連理論都失效，也還是會回到多年前的自己，又一次地，好好呼吸。

畢竟，人生在世，本就只是一呼一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