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飯碗褪色!陸媒曝 這一高薪人羣收入腰斬

金飯碗褪色,陸媒曝:這一高薪人羣收入腰斬。(圖:shutterstock/達志)

據《鹽財經》報導,艾倫在去年離開了金融行業,原因是「收入太低」。他曾在上海某老牌券商做分析師,作爲上海本地「985」的碩士畢業生,艾倫在2018年開始工作。雖然艾倫一入行就遇到了大熊市,但按照當時普遍的職業發展路徑,券商分析師在工作兩三年後年薪能達到40萬元(人民幣,下同),而5年後,成熟的分析師可衝刺百萬年薪。

如今,5年節點已經到了,艾倫的月收入變成了4位數。扣掉社保和公積金,一個月到手只有6000多元。上海的生活成本不低,艾倫感到難以爲繼。

分析師的薪資與創收高度掛鉤,艾倫告訴《鹽財經》:「2021年下半年,排名前50的券商佣金加起來,半年可以創收100個億,但現在基本上是以前的1/3。」

投行部門情況同樣不容樂觀。在深圳某券商投行部門工作的林華對《鹽財經》表示:「基本上年終獎金都沒有了。」

金融行業的降薪現象大約已持續三年之久。以高薪聞名的兩大券商中,中信證券的人均年薪從2021年的94.7萬下降至2024年的77.98萬,中金公司從116.72萬下降到64.26萬,接近腰斬。

在多數人眼中,金融仍是一個高薪行業,但身處其中的人,感受卻大爲不同。行業正在改變,而變化會帶來壓力,那些曾經接受過良好教育、站在打工人薪酬金字塔頂尖的精英人士,和所有在經濟下行中遭受衝擊的勞動者一樣,面對着降薪、裁員帶來的生活斷裂,不得不思考這樣一個問題:在難以預測的時代裡,應該如何度過自己的職業生涯。

如果文字有顏色,「金融」一定是最高飽和度的「金色」,閃光、耀眼。就像電影《華爾街之狼》展現的那樣,人們對金融行業的想象總是伴隨着小鎮做題家的逆襲敘事、誇張的炫富事蹟,甚至還有令人側目的桃色新聞。

但如今,這層金色正在褪去,露出內裡的斑駁。

「上學的時候知道金融行業很掙錢,就殺進來了。」2009年,丁茂大學畢業,那時還沒有互聯網大廠的概念,金融是不少高校畢業生趨之若鶩的行業。

十幾年摸爬滾打在一級市場裡,丁茂也過上過好日子。2014年夏季達沃斯論壇提出「大衆創業、萬衆創新」,後又出現在首屆世界互聯網大會以及2015年的《政府工作報告》當中,接着是2018年,「雙創」入選年度十大經濟流行語。一時間,社會上濃厚的創業風氣帶動了投資市場。

「那時候房價每年都漲,招人也很火熱,到處都缺人。投資公司多,市場上的錢多,創業的人也多。」在這樣的環境下,丁茂開啓了職業生涯的頭十年。

和所有人預期的那樣,他完成了畢業、工作、升職加薪。他自稱「農村裡出來的」,在深圳一路打拼,進過會計師事務所、上市公司,做過PE(私人股權),也做過VC(風險投資)。儘管從事的是投資研究,不做具體「業務」(銷售類事務),但升到投資總監後,丁茂的月薪達到了3萬元。

一份體面的工作,讓丁茂在一線城市站穩了腳跟。但從2019年開始,他體驗到過去從未有過的波動。最直接的信號是募資變難了。

據丁茂介紹,大陸國內PE、VC機構的募資對象,一般是身家幾千萬到一兩億的「中小老闆」,更有錢的,通常更願意自己成立投資機構。

但近幾年,「中小老闆」的投資偏好漸趨保守,他們或退休或出國,甚至直接將公司關門大吉;加上過去不少投資機構收益表現不好,「把牌子做砸了」,導致市場上流動的錢越來越少。

「我們這個行業,錢就是子彈,沒有錢你幹什麼?」一開始,丁茂的月薪從3萬降到1.6萬,再後來,他失業了。如今,他待業已有2年,還沒有找到新工作。

中年職業危機也席捲着香港的金融人士。Amanda在香港某大型金融外企工作,月薪近10萬港元。今年4月某天,她被拉進一個線上會議,老闆開門見山地告訴她:妳被裁了。

全球經濟都在進入低增長模式,金融圈裁員愈發頻繁,Amanda算不上震驚,只是感到「有些突然」。去年年底,她的公司就傳出了全球性的裁員計劃,目的是削減成本,「同樣一個崗位,如果不是必須放在香港或倫敦這樣勞動力成本高的地區,它就會把這些崗位轉移去印度、馬來西亞」。

Amanda的孩子剛出生不久,此前,她在網上熱衷曬娃,接到裁員通知後,孩子的身影在Amanda的社交帳號上漸漸消失,她開始記錄重新找工作的日常,從「母嬰博主」直接變身「職場博主」。

再度赤手空拳地求職,她才發現,環境比自己想象的還嚴峻。Amanda作爲在香港金融圈奮鬥十多年的精英女性,裁員的落差、再就業競爭的殘酷,還有對未來選擇的迷茫,全部涌上心頭。

緊縮是一種氛圍,一種氣候。通常來說,它不會在一日之內突然降臨,但會有某些節點,讓人們在回憶時十分清晰。

在投行工作的林華是「95後」,他說,沒能趕上最好的時候。

林華主要負責IPO業務,「最好的時候」指的是註冊制剛實施那幾年。不同於過去通用的核準制,註冊制將覈准制下的實質性門檻儘可能轉化爲信息披露要求,審覈部門不再對企業投資價值做出實質判斷。

2019年3月,大陸證監會發布《科創板首次公開發行股票註冊管理辦法(試行)》,科創板試點註冊制;2020年6月,《創業板首次公開發行股票註冊管理辦法(試行)》發佈,創業板改革和註冊制試點開始。

雙創板塊的註冊制試點帶來了A股IPO市場的階段性擴容,各大券商也招兵買馬,儲備人才。根據財新報導,2019年前數年,證券行業登記在冊的保薦代表人維持在3000多人,到了2020年,這個數據翻了近一倍,增加至6393人。往後數年,保代人數不斷攀升。

情形在2023年下半年急轉直下。2023年8月,A股大跌,上證指數失守3200點,大陸證監會隨即發文提出「根據近期市場情況,階段性收緊IPO節奏,促進投融資兩端的動態平衡」。這一背景下,A股IPO數量與募資金額大幅下降,2023年,A股IPO數量從上一年的428家下降至313家,到了2024年,IPO數量僅爲100家,募資總額同比下降81.11%。

林華理解這樣的救市政策。在投資熱情總體不高的情況下,IPO融資會分流二級市場的資金,擴容則加劇了中國資產估值的下行。

「中國上市公司數量整體到了比較高的階段。」他說。根據中國上市公司協會發布的數據,截至2025年3月底,中國A股上市公司的數量爲5414家;Wind數據顯示,截至2025年5月9日,美國三大證券交易所上市公司共5416家。

投行項目減少,林華的收入也一併縮水。但比起降薪,更令人精神緊繃的是裁員。林華表示,過去業內個別券商每年保持着5%左右的「優化率」,這幾年,這個數字大幅上升,個別部門達到了15%。

職場人似乎都難以避免「市場火熱—企業擴招—市場緊縮—企業降薪、裁員」的行業週期,但如果說丁茂經歷的週期時長是十多年,林華只用了不到五年,變化在加速到來。

艾倫稱得上審時度勢,他大學學的是工科,專業與地產相關。2018年畢業時,他判斷房地產行業趨勢見頂,轉而選擇了金融,成爲一名券商分析師。

在券商機構裡,如果說投行是「做項目的」,那研究所就是「講故事的」。研究所的工作要求分析師們一邊靜下心來做研究,撰寫專業研報,一邊與人進行社交,去基金公司上門路演。他們遊走在上市公司與投資方之間,維護資本圈裡的人脈,換取消息。

研究所的收入主要來自向客戶機構(主要是基金公司)收取佣金,公募基金等機構投資者在券商席位進行交易時,需要向券商支付手續費。這部分佣金會按照一定比例支付給提供了研究服務的研究所。

因此,券商研究所的創收與市場公募規模高度掛鉤。隨着市場交易量的不斷下降,可分的蛋糕也不斷縮小。

艾倫表示,在「正常」情況下,分析師的年終獎金水準是8至12個月的月薪。2023年,他的年終獎砍半,到了2024年,「基本上沒怎麼發」。

根據Wind數據,2024年上半年,券商分倉佣金收入爲67.74億元,較2023年同期的96.74億元下滑29.98%

券商佣金率的下降,使得券商分析師的收入再度下滑。2024年7月1日起,《公開募集證券投資基金證券交易費用管理規定》正式施行,該規定一方面調降了基金股票交易佣金費率,另一方面也降低了基金管理人證券交易佣金分配比例的上限。

艾倫說,在部門內,他屬於「走得晚」的人,此前近一半人已經離開。大家的去向各不相同,但下一步到底要怎麼走,沒有人能說得清。

2025年4月,各大券商財報陸續發佈,多數的淨利潤實現了增長。在好的業績之下,人員卻在發生深刻的變化。

根據界面新聞報導,從2022下半年到2023年、再到2024年,券商行業人員數量持續下降。2024年一整年,數字從35萬下降至33.14萬,約有1.8萬人離開了券商行業,降幅約5.1%。

不少頭部券商減員兇猛,如中信證券在去年減少了1389人,國信證券減少1259人,廣發證券減少1113人。

艾倫表示,他最後在金融行業的那2年,「這個行業對新人的門檻要求近乎苛刻」。他轉行去了區塊鏈行業,這是一個正在快速發展的行業,儘管對人才要求也在變高,但不至於卡得過於嚴格。

他的前同事們,一些跑去香港做金融,一些像他一樣轉了行,還有一些人從大券商跑到小券商——市場上仍有部分券商選擇逆勢擴張,它們開出更高的薪資吸引人才,在特殊關頭用燒錢的方式燒出行業內的一席之地。但艾倫對此並不看好,他認爲,未來,券商合併是趨勢, 「蛋糕在萎縮,但還有很多人在裡面卷,捲到最後大家都出局」。

丁茂已經超過了35歲,年齡成了他求職路上的最大障礙。「幹投資的人啥都會,財務也會法務也會一點,學習能力也很強。」丁茂說,但35歲以上,基本沒有人願意給你機會了。

失業在家的日子裡,他目睹許多同齡同行人在嘗試轉型,做自媒體的尤其多,還有人賣起了網球服。這些人中不乏頂尖高校畢業的精英人士,在現實壓力下,也不得不「脫下孔乙己的長衫」。

在香港求職,「35歲門檻」不是一個顯性問題,但Amanda也有自己的焦慮。前些年,幾乎每個月都有獵頭給她發消息,詢問是否有意跳槽,漲薪25%是起步條件。現如今,獵頭的招呼消失了,輪到她反過來主動求問。

她告訴獵頭,自己預期的月薪是8萬港元,比她現在的工作減少了約1.5萬。但獵頭告訴她,有人條件和她類似,過去月薪是13-14萬,報的預期薪水卻比她低。

「好卷」,求職市場上的競爭,超出她了的想象。儘管不太甘心,聽了獵頭的建議,Amanda還是把預期薪水再往下調了一檔。

如今她30多歲,到了父輩成家立業、安穩度日的年紀,卻需要重新思考未來的路要怎麼走——是應該主動出擊,還是應該先蟄伏几年,找一份低薪工作做着,等週期過去?

「這麼漫長的career,到底該怎麼辦?」Amanda認真地發問。30多歲雖然不算年輕,但人的職業生涯似乎纔剛開始,未來還有40歲、50歲,到時候,她又會在做什麼?爲了迎接自己的40歲、50歲,她又應該做什麼?

人類對未來的預測從來都不準確,今天要做預測又比過去更加困難。不連續性,可能會成爲人們在工作中的最大體會。

以色列歷史學家尤瓦爾·赫拉利在《今日簡史》中寫道:「在21世紀,『穩定』會是個我們無福消受的奢侈品,如果還想死守着穩定的身份、工作或世界觀,世界只會從你身邊嗖的一聲飛過,把你遠遠拋在後面。」

他認爲:「想在這樣的世界過得順風順水,需要心態非常靈活、情感極度平衡。人類將不得不一再放棄某些自己最熟悉的事物,並要學會與未知和平相處。」

金融人正在經歷的陣痛,或許只是這個劇變時代的縮影。在舊的故事逐漸瓦解,新的故事還沒有完全構建之前,一切只能靠個人去親身探索。好在,變化是唯一不變的。

行業內,積極的信號在出現。2025年第一季,DeepSeek概念爲首的人工智慧板塊提振了股市行情,投資信心獲得了一定修復。Wind數據顯示,今年一季度A股市場總成交額爲86.9萬億元,同比增長67.44%。

5月7日,大陸證監會發布《推動公募基金高質量發展行動方案》,大力推動中長期資金入市;同日,大陸央行宣佈將優化兩項支持資本市場的貨幣政策工具,將證券、基金、保險公司互換便利5000億元和股票回購增持再貸款3000億元額度合併使用,總額度8000億元。種種支持性政策,體現了國家維護資本市場穩定的決心。

林華懷念以前的日子。過去做IPO項目,往往在項目上一待就是一年,爲了真正地瞭解一家企業,他要親身去到工廠,接觸不同生產線的員工、研發人員還有中層與高管。「大家都爲了同一個目標在奮鬥」,當時,他確信自己喜歡這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