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禮賢下士 賴「精神講話」

今年大學校長會議,總統、教育部長、國科會主委、陸委會主委等蒞臨精神講話,引發筆者浮想聯翩,回望一個兵荒馬亂中,禮賢下士、尊重知識分子的時刻。

歷史會重演,人名時間地點會改變,但歷史事件的精神,從來未變。

一九四八年底,蔣介石派專機搶救北平淪陷前的學人。胡適接到傅作義電話傳達此一訊息:「趕快準備,儘速離開。飛機等候」。

是年十二月廿五日晨,胡適離開北平、飛到南京。隨後,與傅斯年同在南京度歲,相對悽然。一邊喝酒、一邊背誦陶淵明的〈擬古詩〉。翌年元月二日,胡適將這首〈擬古.其九〉詩抄寫在日記。胡適此生,未能再回北京與南京。

二○二二年十二月廿四日,筆者於寧波會議結束,被帶至奉化溪口蔣介石故居參觀。在雪竇寺前眺望,下着微雪。眼前所見,但覺悽迷、淡淡哀愁—蔣介石至死未能再回家鄉;眼前情景,思想起從小聽說「狐死首丘」的故事。

況且,就是這裡—溪口、溪口,我來了!從小聽父母說,家兄於一九四八年農曆十月出生於北平,當時兵荒馬亂,北平人心惶惶。出生八天,外祖母急迫中送走女兒、外孫,讓他們趕到浙江奉化溪口鎮,與女婿/家父會合搭機來臺。祖孫三代三人,是生離也是永訣;隔着一灣淺淺的海峽,此生未再聚首…這就是戰爭!

楚辭有屈原〈九章.哀郢〉之「鳥飛返故鄉兮,狐死必首丘。」《禮記.檀弓上》亦曰:「古之人有言曰:『狐死正丘首,仁也。』」

傳說狐狸死時,頭必朝向狐穴所在的山丘;比喻不忘本或對故鄉的思念。胡適與傅斯年,悽然吟誦陶淵明〈擬古詩〉,令人不由得想到《世說新語.言語》的「過江諸人,每至美日,輒相邀新亭」之落寞。

上世紀七○年代於中文系就讀,對於胡適的新文學、白話文,課堂聽得臧否月旦,仍見爭議。政治上,胡適〈容忍與自由〉寫定於一九五九年三月十二日,既能說出「容忍比自由更爲重要」的理性,甚至認爲「容忍是一切自由的根本;沒有容忍,就沒有自由」。卻又能有一九二三年十二月廿四日、卅二歲時所寫的〈秘魔崖月夜〉:「山風吹亂了窗紙上的鬆痕,吹不散我心頭的人影。」嚴謹雅正、柔情似水,理性與感性兼備。

蔣介石若知胡適與傅斯年在一九四八歲暮年終同吟陶詩,當覺沒有白疼國士、禮待知識分子;戎馬倥傯、兵慌馬亂之際,仍不忘禮賢下士。

於今思之,國府時期「讀書人」,有中國古書舊籍的儒雅,且領導人尊重知識分子背後的「道」。《禮記.學記》有言:「師嚴然後道尊,道尊然後民知敬學。」師長受人尊敬,所傳授的知識、技能纔會被社會尊重。

翻開國府遷臺後歷屆大學聯考/學測/指考的作文題目,民國六十二年:「曾文正公雲:『風俗之厚薄,系乎一二人心之所向。』試申其義」;就是在上位者,唯有以德化民。陶淵明〈歸去來辭〉:「悟以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覺悟了過往雖然無法挽回,但未來還可以把握,典型仍然在夙昔。是足以安慰凡關心大學校長會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