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藏寶圖】劉妍伶／廚房裡的地基主

廚房裡的地基主。圖／王嗚咪

子不語怪力亂神，但每到農曆七月，民間對於神靈的敬畏，便在習俗中彰顯。

我站在門框上，跨出跨入都不安

數十年前，曾和男友及一隻小米克斯犬，入住嶄新華夏社區，採光佳，空氣流通，無比舒適。一個月後，守衛說白天狗兒不斷狂叫，吠聲自廚房陽臺傳至社區中庭，彷彿無限擴音。過去不興屋內安裝監視器，我們以爲，除非有陌生人，否則狗不會叫個不停。因而不特別在意。

某夜，我獨自在客廳拖地，無意間眼角餘光，瞥見廚房玻璃廚櫃倒映出一個矮小黑影，快速閃入廚房暗處。本以爲狗頑皮追拖把，便喚了聲，未料狗竟睡眼惺忪，從我身後房間甩着尾巴跑來。我瞬間錯愕，那衝向廚房的影子是什麼？

失魂的我一面繼續拖地，一面大聲跟狗對話，藉此壯膽。五分鐘後好端端的電視驀地自動開機，停留在上次觀看的頻道。頓時我血液直衝腦門，頭髮根根僵立，猶如觸了高壓電。

恐懼瞬間將我擄獲，我無法發出任何聲音，只能逃難般，下意識拋下拖把，衝向大門奮力打開。

我用力喘氣，不明白打開大門的用意，難道是要請那嚇壞我的「東西」出去？門外梯廳通道明亮，一片悄靜，什麼也沒有。我站在門框上，跨出跨入都不安，關門開門都不對，那種不知道屋裡是否有其他人的感覺，終生難忘。

寧靜的午後，原在客廳咬玩具的狗，疾飛進房間，彷彿有人緊追不捨，牠面朝房外，坐在我腳上的屁股顫抖不止。房間外，除了陽光璀璨照進客廳，什麼都沒有。我的恐懼陡然而升，只能藉着責備狗兒替自己壓驚。

我吞下驚怖，與狗兒相依相傍

事情接二連三。晚間沐浴，狗狗莫名靠在浴室門上，發出陣陣嚇阻的低吼，一開門，牠逃難般衝進溼漉漉的浴室，持續害怕嗚咽。原來恐懼會互相感染，我按捺心慌故作鎮靜：「發什麼神經？」我安靜地吞下驚怖，與狗兒相依相傍，不敢主動探查浴室外的動靜。

曾幾何時，已視回家爲畏途，不再是身心的歸宿。

男友說我每晚輾轉難眠，貌似痛苦，不斷嘆氣呻吟。次日上班進到捷運車廂，無端發顫發汗，全身無力幾乎站不住，窗戶倒影上是一張痛苦蒼白的臉。好不容易列車停妥，我衝坐到月臺椅上，忍住欲嘔的不適打電話跟公司請假，數十分鐘後苦感消退，彷彿不曾發生，而我也說不出究竟哪裡不舒服。

陽光普照的午覺時光，西曬的房間開了冷氣也不夠涼快，熱醒時恰巧門鈴大響，一出房間，乍見一對六旬上下的夫婦已端坐客廳沙發上，表明是屋主（我們透過仲介租屋）。老先生走到廚房陽臺，並朝下方中庭看了看，我忙說：「您放心，屋子我整理得很乾淨。」話音未落，瞬間發現自己坐在臥室牀上，渾身淋漓。我被時空搞懵了，迷迷糊糊再到客廳，卻空無一人。我忐忑惶惑，方纔的夫婦呢？這次狗兒沒有躁動，安安靜靜在一旁午睡。

事件扣着事件，我無法解釋近期的遭遇，男友道：「好幾次半夜看電視，總覺得有目光從廚房投射過來，本以爲是狗，但當時牠就在我腳邊。」說完我們互瞅，無言。推想，守衛說白天狗狗狂叫，也許因爲牠也感受了相同的恐懼。

仲介否認「事故屋」，有人則說是「地基主」，因爲入住時沒有祭拜。於是立刻準備豐盛的食物。爾後，我有了新思考，對天地神明多一份敬畏，以及一份謙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