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故事】香魚/趙奶奶的淚光
趙奶奶的淚光。圖/豆寶
趙奶奶住在我家樓下,年逾八旬,鶴髮童顏,宛如一幅古老卻溫暖的油畫。丈夫早年離世,子女如候鳥般飛往遙遠城市,各自築巢謀生,留下她與時光相依爲命。
她的日常帶着幾分詩意,也藏着些許孤寂──與花草談情說愛。在那小小的花圃裡,她拄着鋤頭,以一雙佈滿老繭的手,與歲月的荒蕪頑強纏鬥。那些花彷彿是她的秘密盟友,靜靜守着一段無聲而深情的時光。
偶爾在樓下遇見,她總會微笑點頭:「早啊,漂亮的小姑娘。」語氣中融進了晨光的溫暖與慈愛。我則禮貌迴應:「早啊,漂亮的大姑娘。」我們的對話總停留在寒暄的淺灘,像一葉輕舟,始終未能駛入深水。
某日清晨,下樓時,餘光瞥見她的花圃已經荒蕪不堪。心頭一緊,我敲響了她家的門。門打開時,她的面容失去了往日的光彩,蒼白中隱約透出病痛與疲憊。她輕聲說:「最近身體不太好,懶得打理那些花了。」
那一刻,我的心像被什麼輕輕攥了一下,不痛,卻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我對她說:「奶奶,若您不介意,我可以幫您照料那些花。」她怔了怔,隨即笑出聲來:「這怎麼好意思麻煩妳,小姑娘?」語氣裡半是推辭,半是欣慰。我用力點着頭,像對某種無形的使命立下誓言。
隔天,我帶着新買的手套和園藝工具,踏進那片被時光侵蝕過的土地。老實說,我從未照顧過植物,連盆栽也沒碰過。但當我翻土、除枯葉、澆水時,竟感到一種近乎神聖的儀式感──彷彿是在爲沉睡的土地喚魂。
花草逐漸回春,那從泥土裡滲出的喜悅,比任何一次考高分都來得真切而踏實。
幾天後,趙奶奶拄着手杖走出門,站在陽光下,凝視着那片甦醒的花圃,眼角的笑紋悄然綻放:「真謝謝妳,小姑娘,這地方看着順眼多了。」她邀我進屋,倒了杯溫水,她的話匣子也隨之打開。
她說起與丈夫初來臺灣、一起種花的日子。那些雨過天青的午後,黃昏裡泥巴沾滿腳踝,卻滿是笑聲與香氣。她說丈夫最愛康乃馨,因爲「它堅強又溫柔,像極了他的小嬌妻──哈哈,是我啦。」說到這裡,她笑了,眼角的皺紋像飄飛的信紙,輕巧而溫柔。但她的眼底,已悄然泛紅──那種笑中藏淚的模樣,讓我既鼻酸又莞爾,既欽羨又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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