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納百川》「假作真時真亦假」的時代已來臨（張瑞雄）

美國總統在近日一場記者會中，對於有影片顯示白宮二樓窗口丟出黑色塑膠袋的畫面，只輕描淡寫地說「那可能是AI生成的」。圖爲美國總統川普在白宮橢圓形辦公室。（圖／美聯社）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爲有處有還無」出自《紅樓夢》，寫的是世事顛倒、真假難分。如今在生成式人工智慧主導的年代，這句話不再只是詩意的哲思，而是成爲我們每日生活中不得不面對的現實難題。當科技賦予我們重塑影像與語言的能力時，也同時打開了另一扇通往虛幻的門，只要不想承認的，就說是AI僞造的，似乎什麼都能推給「它」。

美國總統在近日一場記者會中，對於有影片顯示白宮二樓窗口丟出黑色塑膠袋的畫面，只輕描淡寫地說「那可能是AI生成的」，甚至進一步表示「如果發生什麼大事，就怪AI吧」。這樣的說法乍聽荒謬，但實際上卻點出了當代資訊社會最令人不安的轉變，AI成了掩蓋真相、逃避責任的最佳藉口。

生成式AI的進步確實令人瞠目結舌，從語音仿製、圖像合成到影片生成，只需要短短几秒鐘、一串簡單指令，就能讓一段從未發生過的畫面看起來真實無比。而當這樣的工具進入政治與媒體場域，它所帶來的影響不只是「真假難辨」，更是「真假互換」。不只假冒的東西可以看起來像真的，真的東西也可以被說成是假的。這纔是最根本的危機。

在另一個案例中，關於某政治人物額頭上的異常隆起，有人以AI強化模糊照片，試圖解讀其健康狀況，結果卻是AI憑空「加料」，生成根本不存在的腫塊，導致陰謀論四起，網路平臺一片譁然。這不是單一事件，也不是偶發巧合，而是一種已成常態的資訊錯亂機制。人們不再相信肉眼所見，卻願意相信AI「看見」的。這樣的邏輯顛倒，正在讓我們走進一個資訊信任全面崩解的時代。

更令人憂心的是，「AI背黑鍋」的文化逐漸成形。不論是政客的失言、名人的醜聞，甚至是犯罪現場的錄影證據，只要對自己不利，便可以聲稱那是「AI合成的」，進而卸責脫身。AI原本是用來輔助人類看清世界，現在卻成了遮蔽事實的遮羞布。這不是技術本身的錯，而是人類使用它時所賦予的意圖出現了扭曲。

AI並沒有意識，也不懂謊言。真正撒謊的，是那些操作、引用、或選擇性相信AI產出內容的人類。在這樣的脈絡下，所謂「深僞」（deepfake）技術已不再只是娛樂惡搞的工具，而是成爲政治與輿論戰爭的利器。一個剪接過的音檔、一張被AI修飾的照片、一段用程式寫出的影片，都可能對某人聲譽造成致命傷，也可能讓某位權貴全身而退。

面對這樣的亂象，社會究竟該如何自保？首先是「媒體素養」的提升，不再只是學校裡的一門課，而應是全民基本技能。每個人都該知道，不是畫面清晰就代表內容真實，不是AI說了就代表它不會出錯。其次是法制的健全。當深僞技術已能模仿真人聲音、臉部表情乃至於情緒語氣，對個人名譽、選舉公正乃至公共安全的威脅就必須以法律正面迴應，而非放任技術野蠻生長。

我們不能任由「AI背黑鍋」文化繼續蔓延，每一次刻意模糊事實與虛構的操作，都是對真實的消耗。每一個拿AI當擋箭牌的行爲，都是對公信力的掏空。AI是工具，不是替罪羊；真相需要人類守護，而不是靠程式演算。

一旦真與假都可以任人操控，那麼我們所謂的「現實」，將不再穩固。這不只是AI的挑戰，更是人性的試煉。真相，或許從來都不易辨認，但若連辨認的慾望都失去了，那我們纔是真的走向了虛無。（作者爲臺北商業大學前校長、叡揚資訊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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