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戰會論壇》美國棄臺論再起:這次是危言聳聽,還是政策轉向前兆?(蔡裕明)
從川普就任2.0之後,有關於「棄臺論」在美國戰略學界與政策圈再度浮現,處處可以見到川普「交易式」的戰略風格。(圖/美聯社)
從川普就任2.0之後,有關於「棄臺論」在美國戰略學界與政策圈再度浮現。從川普計劃接管迦薩走廊,再到美國對烏克蘭所提出的礦產協議,或直接與俄羅斯商討俄烏戰爭後的國際新秩序,都可以見到川普「交易式」的戰略風格。228川普在白宮會見澤倫斯基時,批評他「不知感恩」,強調「你必須感恩,你現在手上沒有牌」,並要求他「得更心存感激」。此番赤裸裸的國際真實秀,不僅使外界質疑美國對盟友承諾的穩定性,也令人不禁聯想到1950年代美國對臺灣採取「袖手旁觀」政策的可能性。
美國曾經放手,還會再來一次嗎?
「棄臺論」並非新近出現的主張,而是自美國與中國建交後便不時浮現,特別是在美中關係發生重大變化時,相關論點更容易受到關注。
1971 年,時任美國國務卿季辛吉在冷戰之際與中國進行秘密外交,爲1972年尼克森總統訪中鋪路。美國最終決定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並在1979年與中華民國斷交,改以《臺灣關係法》維持對臺支持。這一決策當時被部分戰略家視爲美國「放棄臺灣」的開端,顯見華府在權衡美中關係時,願意調整臺灣的戰略地位。
冷戰結束後,隨着中國經濟改革開放,美中關係漸趨穩定,美國內部開始出現新的聲音,主張應透過經濟與外交手段,而非軍事對抗來處理臺灣問題。進入2000年以後,時任總統小布希雖然加強對臺軍售,但因反恐戰爭須要中國的協助,美國仍維持「戰略模糊」政策,以避免與北京交惡,顯示出美國在臺海問題上的戰略考量,始終隨着國際局勢變動而有所調整。
而在近日,美國《外交事務》(Foreign Foreign Affairs)雜誌刊登一篇題爲〈臺灣情結:美國戰略不該寄託在一場無法獲勝的戰爭〉專文,進一步顯見「棄臺論」或成爲美國戰略決策階層可以被討論的議題。該文的兩位主筆分別擔任國防重點(Defense Priorities)與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會(Carnegie Endowment for International Peace)研究員的卡瓦納(Jennifer Kavanagh)與沃海默(Stephen Wertheim),他們主張美國應重新評估臺灣在美國亞洲戰略的地位,避免捲入一場高風險且難以取勝的衝突。
其實,「棄臺論」並非近來所出現的新論點,而是從冷戰之後便不時會浮現在美國的戰略辯論當中。早在2011年,哈佛大學甘迺迪政府學院前研究員肯恩(Paul V. Kane)即在《紐約時報》撰文,建議美國放棄臺灣,以換取中國免除美國1.4兆美元的國債。該文直指臺灣對美國來說幾無戰略利益,而且臺灣已逐漸透過投資和通商與中國大陸統合,臺灣被吸納進中國大陸,已是無可避免之事。
與此觀點類似即是在2014年,芝加哥大學米爾斯海默(John J. Mearsheimer)在《國家利益》發表《向臺灣說再見》(Say Goodbye to Taiwan),認爲中國崛起不可避免,美國最終將選擇放棄臺灣,以避免與中國發生直接衝突。2021年,華盛頓大學教授格拉瑟(Charles Glaser)等人亦提出類似論點,進一步強化「棄臺論」的論述基礎,建議重新評估美國對於東亞的安全承諾。
這些論點直白而且震撼,也就是臺灣確實對美國極有價值。但倘若美國高估臺灣的重要性,可能會遭到面臨毀滅性戰爭的重大風險,任何軍事力量皆無法修正這樣的錯誤。美國戰略決策社羣重現「棄臺論」,應該反應部分美國決策社羣對臺海安全評估之轉變,從過去的「必須以任何代價保衛臺灣」,轉向到「權衡保臺利弊得失,避免核武衝突」的最壞結果。
華府是否真能「說再見」?
然而,這樣的論述也面對美國戰略社羣不同的質疑與討論。從地緣戰略角度而言,過往認爲臺灣位於太平洋邊緣,爲西太平洋第一島鏈的戰略位置。這種地理位置使臺灣在東亞的安全格局中扮演着樞紐角色。臺灣海峽不僅能夠作爲美國第七艦隊南下北上的中轉站,對控制東南亞地區極爲有利,或可制約中國東海艦隊以及南海艦隊。
只是,隨着中國整體國力的提升,中國的戰略重點已超越臺灣,直接涉入南太平洋島嶼地區政治與經濟,再到海底礦產的爭奪,或許臺灣已不再是中國發展的必要條件。
若從軍事戰略角度來看,一旦美國有「棄臺」的跡象,可能立即動搖美國在印太地區的影響力。日本、韓國、澳洲等亞太盟友可能會質疑美國的安全承諾,甚至可能尋求發展獨立的防衛能力。
更進一步說,這樣的變化可能削弱「五眼聯盟」(Five Eyes)、「四方安全對話」(Quad)、「AUKUS」(美英澳三方安全聯盟)等印太地區一些多邊安全架構的穩定性,進而影響美國在該區域的威懾與防禦體系。美國軍方勢必對此強烈反對,因爲這不僅削弱印太地區的戰略平衡,也可能爲中國進一步擴張創造有利條件。
臺灣在商用電子領域已有相當基礎,許多看似研發民用科技的廠商,實際上皆爲支撐國防自主的重要力量。例如,臺灣半導體以及電子製造的產業優勢,使其能生產精密的相位陣列雷達以及尖端軍武的關鍵零組件,甚至連美軍都要向臺灣廠商下訂單,這樣的技術優勢使得臺灣在美國戰略考量中實有特殊地位。
美國過去在阿富汗撤軍以及施壓烏克蘭後,業已受到國際社會質疑其對盟友的承諾,若再放棄臺灣,恐將進一步削弱其國際威信,動搖亞太安全體系,或使中國擴張其區域影響力。換句話說,當盟友在後勤支援上的不確定性增加時,將削弱美軍在全球的行動自由,就像近日出現美國核動力潛艦因挪威私人燃料供應商拒絕補給,而被迫掉頭的事件。
臺灣需成爲「不可取代」的存在
當然,值得注意的是,卡瓦納與沃海默的論點不僅是美國應重新評估臺灣的重要性,但也爲臺灣提供明確的戰略方向,主要集中在增加國防預算、讓臺灣有能力自行生產彈藥、軍備與醫療用品等發展國防工業自主、延長義務役期並改善訓練、以及強調不對稱戰力等強化自衛能力方面。這樣的論點更近於卡佛利(Jonathan D. Caverley)在2024年所指出的,應該在「適當調整下防衛臺灣」,讓中國關注臺灣而忽略威脅美國在全球的利益。或者可以這麼說,這更貼近川普交易式的外交戰略風格。
卡瓦納與沃海默並未完全主張美國放棄臺灣,而是可以「投資臺灣的國防工業」。這種建議暗示着美臺可在國防產業合作上開闢新的合作領域,特別在協助臺灣建立更獨立的國防工業基礎。除經濟合作、民主價值聯盟外,深化並擴大國防工業的合作或可對於臺美關係另闢蹊徑。
從肯恩、米爾斯海默、格拉瑟、卡佛利再到卡瓦納與沃海默的論述,雖源自「棄臺論」的悲觀前提,實則爲臺灣提供重新思考國家安全戰略的機會,特別是俄烏戰爭已對臺灣社會造成影響,華府的「棄烏聯俄」使得臺灣不得不思考如何成爲「不可取代」的存在。這些建議指向一個潛在的戰略轉型:從主要依靠美國安全保障,轉向建立更具自主性和韌性的防衛體系,同時利用半導體等關鍵產業優勢保持與國際社會的緊密連結,這些都是新一代的保臺之道。
(作者爲實踐大學會計暨稅務學系副教授兼系主任,國戰會專稿,本文授權與洞傳媒國戰會論壇、中時新聞網言論頻道、中天新聞網同步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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