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觀察：德國大選後新“轉折時代”的開啓？

孟虹

22日，德國總統施泰因邁爾簽署了此前聯邦議院和聯邦參議院通過的《基本法》修正案，放寬“債務剎車”條款限制，允許政府大規模舉債投資國防和基礎設施建設。這項修正案由德國聯盟黨與社會民主黨聯合發起，於3月18日和21日先後在聯邦議院和聯邦參議院獲得通過。在德國大選後不足四周、新政府尚未成功組閣的情況下，如此龐大的財政修憲案如此快速獲得聯邦兩院支持，可謂創歷史紀錄。

本次修憲案聚焦德國未來國防支出和安全政策、基礎設施和氣候保護額外投資及地方債務三個方面。其中，允許聯邦政府在國防領域的支出超過國內生產總值1%時，通過舉債籌集資金，不計入《基本法》規定的債務限制；允許設立爲期12年、高達5000億歐元的專項基金，其中3000億歐元用於鐵路、電網、學校等改造，1000億歐元提供給各聯邦州用於投資，1000億歐元注入現有的氣候與轉型基金；此外同意各州享有國內生產總值0.35%的結構性赤字，以促進地方發展。

這些決策基於德國經濟專家委員會絕大多數成員的諮詢報告，經議會辯論和政黨磋商後出臺，爲即將上任的默茨政府大規模加強軍備、振興經濟和提升影響力，提供了必要財政基礎。

首先，過去三年半，社會民主黨與自民黨、綠黨組成的“交通燈”執政聯盟非但未實現“讓德國進步”的宏大目標，反而因治理不善和缺乏財政依託被迫提前解體。俄烏衝突爆發後，朔爾茨曾發表“時代轉折論”，呼籲調整德國戰略文化，設立1000億歐元特別軍事基金，並破例向烏克蘭提供軍援。然而，相關政策導致德國出現能源、經濟、社會、政治等各方面危機，德國經濟連續兩年負增長。

其次，2月23日提前大選使得聯盟黨再次成爲德國第一大黨。新一屆聯邦議院依據新《選舉法》從原733名議員減爲630名，政黨從原7個減至5個，從而使兩黨組閣成爲可能。然而議會內政黨極端化態勢有增無減，選擇黨和左翼黨總計佔比超過三分之一，可對《基本法》修正案形成“屏障”。按規定，《基本法》修正案需徵得三分之二以上議員支持，而聯盟黨和社民黨在新一屆議會中總計僅佔52%。因此，提前修憲，顯得極爲緊迫。

第三，此項大規模修憲也可謂是一種政治博弈。一方面，特朗普再次當選美國總統後大規模調整對俄烏、歐洲和北約戰略，地區衝突不斷，歐洲自身安全與和平走向懸而未決。另一方面，德國選擇黨在此次大選中一躍成爲德國第二大黨。如何讓德國再次成爲歐洲領導力量，推進歐洲戰略自主，扭轉二戰以來對美國的過度依賴，同時促進德國經濟復甦，改善民生，贏得更多選民支持，成爲建制派政黨的當務之急。

爲此，聯盟黨總理候選人默茨和社民黨新生代政治家克林貝爾等在大選後快速攜手。爲了順利組閣，聯盟黨同意社民黨的鬆綁“債務剎車”條款建議，並大幅度向環保與能源政策傾斜，以贏得綠黨支持，從而在本屆聯邦議院的最後一週打破常規，利用議會中三黨佔絕大多數的優勢順利落實修憲工作。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修憲並非毫無爭議。聯盟黨摒棄大選前不舉債承諾，加上之前爲嚴控難民政策，打破不與選擇黨合作之禁忌，因而遭到“欺詐”和“失信”質疑。高額舉債派生的高利息，無疑將增加負債成本，派生新“代際之爭”。同時，高額舉債或將導致德國失去歐洲“財政穩定錨”作用，再次引發歐債危機。根據德國統計局2024年第三季度的統計，歐元區國家政府債務平均佔國內生產總值內88.2%， 其中法國113.8%，意大利136.3%，德國尚爲62.4%，略超歐盟限定的60%。此外，增強軍備也有可能威脅地區和平，因此也受到詬病。

總體來看，面對內外交困，聯盟黨和社民黨試圖合力重振德國，16個工作小組就不同領域政策落實方案正緊鑼密鼓地展開磋商，有望在復活節前簽署組閣協議和選舉默茨爲新一屆總理。未來關鍵在於如何有效利用資金，深化結構性改革，促進歐洲戰略自主，同時推動國際合作，以成就新轉折時代的開啓。

(作者爲中國人民大學區域國別研究院高級研究員和德國研究中心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