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價暴跌14%！馬斯克與特朗普從盟友到反目的330天，特斯拉經歷了什麼

騰訊汽車《遠光燈》特約作者｜林珂瑩

編輯｜楊布丁

僅僅一天，特朗普和馬斯克這對曾經親密無間的政治盟友關係急轉直下，迎來公開反目。

當地時間6月5日，針對馬斯克此前對“大而美”法案的批評，特朗普在橢圓形辦公室迴應稱，自己對馬斯克很失望，馬斯克比在座的任何人都更瞭解這項法案的內部運作，而他發現要削減電動汽車強制令時纔開始反對。

“這項法案”指的是特朗普提出的“大而美”法案（One Big Beautiful Bill Act）。該法案主要側重於減稅和削減開支，將延長特朗普在其第一個總統任期內於2017年通過的企業和個人減稅措施，對消費、汽車貸款等提供新的稅收減免，同時增加國防支出，併爲打擊非法移民提供更多資金。

馬斯克此前已經多次對該法案表達批評。6月3日，他更是進一步評價該法案“令人作嘔”。

針對特朗普的迴應，馬斯克很快又回擊道，這項法案從來沒給自己看過一次，而且是在深夜迅速通過的，幾乎沒有國會議員能讀到它。他還表示，如果沒有自己，特朗普會輸掉選舉，衆議院會被民主黨控制。他斥責特朗普“忘恩負義”。

罵戰就此掀開，並愈演愈烈。特朗普稱，即便沒有馬斯克，自己也能贏得賓州，馬斯克之所以感到不滿，純粹是因爲電動車強制銷售規定被取消。他表示馬斯克因爲自己讓其離開以及取消電動汽車強制令而“瘋了”。特朗普威脅道，省下數十億美元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終止馬斯克的政府補貼和合同，“我一直很驚訝拜登竟然沒有這麼做”。

馬斯克則反擊說特朗普撒謊，同時拋下重磅炸彈，表示特朗普在愛潑斯坦的檔案裡，這纔是檔案沒有被公開的真正原因。他還發帖支持彈劾特朗普，並置頂了一條投票帖：是時候創立一個代表80%中立派的美國新政黨了嗎？

2024年7月13日，馬斯克在特朗普遭遇槍擊後公開表態“完全支持特朗普總統”。此後的11個月的時間裡，馬斯克以前所未有的姿態深入參與到這場全球矚目的大選以及之後的特朗普政府中，也爲他擔任CEO的電動汽車公司特斯拉掀起一場風暴。

2024年12月17日，特斯拉股價達到479.86美元，創下歷史新高，而在之後開始震盪下跌；2025年4月8日，特斯拉股價跌至221.86美元，已低於他宣佈支持特朗普前的股價。此外，特斯拉銷量也顯出頹勢。今年一季度，特斯拉全球交付量爲33.67萬輛，較上年同期下滑13%。

針對馬斯克的質疑越來越多。當地時間4月30日，有媒體援引知情人士消息稱，由於股價下跌以及投資者對馬斯克過多關注白宮事務感到不滿，特斯拉董事會開始認真考慮尋找其繼任者。儘管特斯拉董事長很快發文否認，但“馬斯克在深度參與政治事務的同時，是否還有精力管理好特斯拉”的疑問依然廣泛存在。

5月22日，馬斯克在公司財報電話會議上稱，從5月開始，他將大幅減少管理政府效率部的時間，把更多時間投入特斯拉，每週花一兩天時間處理政府事務。

5月24日，馬斯克在社交媒體上進一步表示，自己又回到了每週七天、每天24小時的全天候工作狀態，過着睡在會議室、服務器機房或是工廠裡的生活。“我必須超級專注於X、xAI和特斯拉（以及下週的星艦發射），因爲我們正在推出關鍵技術。”

5月30日，馬斯克正式結束政府效率部任職，暫時從政壇中退場。而此次馬斯克和特朗普突如其來的公開反目，似乎預示着一切並未隨着其任期結束而終止。對馬斯克而言，攪入政壇之後，想要脫身並不容易；而對特斯拉而言，這趟政治旅程帶來的影響也將持續很久。從缺位到迴歸，馬斯克面對的是一個比一年前更加複雜的汽車市場和更加焦慮的產業生態。

截至6月5日收盤，特斯拉股價大跌14.26%。

馬斯克捲入政壇的11個月

在馬斯克爲了跟奧巴馬握手而排隊六小時的時候，大概沒有人想到，這個長期秉持自由主義立場的技術愛好者會一度成爲特朗普的忠實擁躉。

事實上，就在2016年的美國大選中，馬斯克還曾公開表示，特朗普似乎並不具備能展示出美國良好形象的那種品格。即便在當年特朗普當選之後，馬斯克依然認爲其“可能是世界上有史以來最牛的胡扯大師之一”。

但在與拜登政府產生種種摩擦之後，馬斯克的立場越來越向共和黨偏移。在去年美國總統大選的熱浪尚未真正襲來之時，收購Twitter並將其改名爲X的馬斯克已經在這一社交平臺上頻繁對拜登及其政策表達批評，並支持右翼觀點。

2024年3月，特朗普與馬斯克等人會面。那次會面的結果似乎沒有立刻顯現出來。馬斯克當月在社交平臺X上發帖稱：“我要非常明確地說，我不會向任何一位美國總統候選人捐款。” 但實際上，伏筆已經悄然埋下。

2024年7月13日，馬斯克在特朗普遇刺後公開表達支持。同日，彭博社引述消息人士報道稱，馬斯克已向爲特朗普助選的美國政治行動委員會捐款。馬斯克對特朗普的大選支持就此掀開一角。

此後，馬斯克對於特朗普的支持愈發顯著。2024年8月，馬斯克在社交平臺X上對特朗普進行兩個半小時的專訪；2024年10月，馬斯克參加特朗普在賓州的競選活動並發表演講；同月，美國政治行動委員會面向七個搖擺州發起關於支持美國憲法第一和第二修正案的請願簽署活動，馬斯克在X上動員道：“每推薦一個搖擺州選民，你就能獲得47美元！快錢容易賺！”

這一“發錢換票”的行爲還在不斷升級。2024年10月19日，馬斯克宣佈，從當天起到11月5日，他將每天隨機向簽署請願書的某個賓州登記選民發放100萬美元。美國聯邦選舉委員會的備案文件顯示，馬斯克在2024年美國大選中的花費超過了2.9億美元。

當馬斯克踏上特朗普這條船，他和他的企業的命運也就與特朗普深度綁定在了一起。巨大的投入爲馬斯克帶來了回報。大選投票結果出來之後，特斯拉股價一路飛漲，於2024年12月17日達到每股479.86美元，較兩個月前翻了一番不止。1月20日，特朗普宣誓就任美國總統，並組建了由馬斯克牽頭的政府效率部，馬斯克由此從旁觀的評論者開始深度參與到國家治理中。

政府效率部並非正式的政府機構，但在特朗普的支持下，它獲得了極大的權限。特朗普所簽署的行政令規定，除涉及執法和移民執法等職能的機構外，各行政部門的招聘都應同政府效率部在本部門設置的團隊負責人進行協商後作出。政府效率部很快面向美國國際開發署、美國消費者金融保護局、美國教育部等多個部門發起裁撤行動，引發軒然大波。

對於馬斯克通過政治權力獲取商業利益的質疑也接踵而來。2月21日，《華盛頓郵報》援引知情人士消息稱，美國一個負責監管自動駕駛汽車的小型政府團隊，將被馬斯克領導的政府效率部裁員近半。該團隊隸屬於美國國家公路交通安全管理局。按照整體裁員計劃，美國國家公路交通安全管理局將裁掉約70至80名員工。

同時，特斯拉內部的不滿聲音也逐漸顯現。5月29日，管理對特斯拉投資的一些養老金負責人聯名致信董事會主席羅賓・丹霍姆，表示特斯拉股價劇烈波動、銷量持續下滑，同時還曝出人權問題，全球聲譽也大幅受損，情況令人擔憂。聯名信中特別提及道：“更嚴重的是，許多問題源於馬斯克在特斯拉CEO和Technoking（科技大帝，馬斯克對自己職位的自稱）職務之外的行爲，例如他擔任美國政府效率部核心成員。”

這些負責人認爲，應該將馬斯克每週至少在公司工作 40 小時設爲其能獲得新一輪薪酬方案的前提條件，並制定明確的管理層繼任計劃，限制特斯拉董事在外部公司兼職。

按照相關規定，美國政府特殊僱員一年內服務時長不得超過130天。不論是受到政府任期的限制，還是來自董事會的壓力，“迴歸特斯拉”都成爲了馬斯克當下的必選項。

5月20日，馬斯克在接受彭博社採訪時表示，未來將減少政治上的資金投入，“我覺得我做得夠多了”。

2025年5月30日，馬斯克正式結束政府效率部顧問任期。這實際與其此前的想法相悖。3月10日，馬斯克曾表示，在管理美國政府效率部的同時，他在經營其他業務方面遇到了很大的困難。但他彼時仍稱，計劃繼續在政府效率部工作一年。

離職次日，馬斯克在接受美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的採訪時表示，自己不想公開反對美國政府，但也不想爲政府所做的一切承擔責任。在他看來，自己所領導的政府效率部成了一切的替罪羊，所有的裁員——無論是真是假——都被怪罪到了政府效率部的頭上。馬斯克稱，雖然他一直是特朗普的堅定盟友，但他並不總是支持特朗普政府的政策。

“你們等着，我們會抓到你！”

將近一年的政治旅程給特斯拉帶來了什麼？

起先是股價的暴漲，但這份紅利很快轉變爲負累，股價從去年12月開始震盪下跌，直至4月纔開始逐漸回升。

與之同步的是特斯拉的品牌形象和銷量情況都明顯受到負面影響。

受馬斯克政治活動影響，美國掀起一場“反特斯拉”行動。當地時間3月18日，拉斯維加斯一處特斯拉服務中心內的至少5輛特斯拉汽車遭縱火焚燒和開槍射擊，而這僅是美國一連串針對特斯拉汽車的破壞事件中的其中一起。當地時間3月19日，加拿大漢密爾頓市的一家特斯拉門店外，停放的80多輛特斯拉汽車也遭到不同程度損壞。

而歐洲對於馬斯克和特斯拉的抵抗還要來得更早。去年年末以來，馬斯克頻頻在X上對德國、英國、意大利、烏克蘭等多國政治人物或事件發表激烈觀點。例如，2024年12月20日，馬斯克初次在社交媒體X上表示，只有德國選擇黨才能拯救德國。1月9日，馬斯克通過社交媒體X與德國選擇黨主席愛麗絲·魏德爾視頻連線，表明對德國選擇黨的支持，並“強烈建議”人們投票給這一政黨。

德國選擇黨是德國的極右翼政黨，在移民問題上持強硬立場，此前德國主流政黨均與選擇黨保持距離。馬斯克對選擇黨立場鮮明的支持言論被視作插手他國內政，在德國引起廣泛不滿。

2024年12月30日，德國政府發言人表示，馬斯克的相關言論表明他正在試圖影響聯邦選舉。1月4日，德國時任總理朔爾茨在接受採訪時迴應稱，馬斯克支持德國選擇黨的相關言論令人擔憂，德國公民的意願纔是決定性的，我們沒有理由去討好馬斯克。

歐洲汽車工業協會數據顯示，今年1—4月，特斯拉在歐洲市場（指歐盟、冰島、挪威、瑞士、英國市場，下同）銷量爲6.1萬輛，同比下滑38.8%。4月，特斯拉在歐洲銷售汽車7261輛，同比下滑49%，在歐洲市場份額由去年4月的1.3%滑落至0.6%。

5月20日，馬斯克在接受彭博社採訪時稱，特斯拉的銷售下滑情況已經扭轉，目前銷量同比下滑僅發生在歐洲，且“其他車企同樣下滑，都一樣”。

但事實上，今年1—4月，歐洲市場的電動汽車累計銷售75.8萬輛，同比增長27.9%。特斯拉在其中明顯逆勢下跌。

特斯拉在其他市場中的銷量表現也正遇挫。美國市場機構Cox Automotive的數據顯示，2025年第一季度，特斯拉在美國市場的銷量同比下降約9%。不過，今年4月，特斯拉美國銷量出現回升，增長3.7個百分點。Cox Automotive認爲，這得益Model Y的成功。

而在中國，今年4月，特斯拉零售銷量爲28731臺，同比大幅下滑22%。與此同時，批發銷量仍高達58459臺，因此零售銷量的大幅下滑應與煥新Y產能關聯不大。

馬斯克在5月20日的採訪中表示，特斯拉可能在銷量上失去了一些左翼消費者，但在右翼獲得了更多。目前的銷售數據很強勁，並沒有看到需求問題。

當面對“是否後悔參與了一系列的政治活動”的提問時，馬斯克沉默良久，表示自己做了必須做的。“儘管我從未實施暴力，但我公司相關人員卻遭受了大規模的暴力威脅。這些施暴者是誰？他們爲什麼要這樣做？他們站在了錯誤的歷史一邊。破壞他人財產，對我進行人身威脅，這都非常邪惡。”他指着鏡頭說：“你們等着，我們會抓到你！”

特斯拉真正的對手要來了？

馬斯克迴歸特斯拉之後，面臨的是一個不容樂觀的局面。

財報顯示，今年一季度，特斯拉營收193.35億美元，同比下降9.2%，爲2020年一季度以來首次同比下降；調整後淨利潤9.34億美元，同比下降39%。二者均遠遜於分析師預期。

特斯拉將一季度的銷售下滑歸因於Model Y車型生產線升級、汽車降價及銷售補貼、美元貶值的負面外匯匯率影響等原因。但難以否認的是，馬斯克的政治活動也必然是其負面影響因素中的重要一環。

而特斯拉的競爭對手還在不斷增多。繼去年9—10月，智界R7、樂道L60、極氪7X等多款SUV密集上市後，今年7月，小米汽車第二款車型YU7也將上市發佈。此前的技術發佈會上，小米董事長雷軍多次將其與特斯拉Model Y對標，稱小米YU7較Model Y“高了好幾個檔次”“非常領先，具備壓倒性優勢”。

而在2024年12月，小米SU7交付量已經成功超過特斯拉Model 3，這也爲YU7銷量能否超越Model Y賦予了更多期待。“爲什麼比Model Y呢？反正在SU7出來之前，Model 3打遍天下無敵手，更不要談Model Y了，Model Y是全球銷冠，很厲害。”雷軍在技術發佈會上說。

形成對比的是，特斯拉的車型已經明顯過於陳舊，此前宣佈推出的廉價車型遲遲未見蹤影。在一季度財報會上，特斯拉方面表示仍計劃在今年發佈新車型，上半年投產廉價車型的生產時間表不會改變，會利用新舊平臺方面同線生產。但時至6月，新車型仍然沒有相關公開消息。

不過，特斯拉近期在自動駕駛方面的推進動作頻頻。2月25日，特斯拉中國宣佈推出城市道路Autopilot自動輔助駕駛功能，標誌着FSD功能正式入華。5月，馬斯克在採訪中表示，自己對特斯拉智能輔助駕駛系統的安全性和技術成熟度非常有信心，特斯拉很樂意向其他車企授權這項技術。此外，根據此前公佈的時間安排，特斯拉還將在6月啓動Robotaxi服務。

摩根士丹利在近日發佈的一份研報中表示，中國科技公司將高性能與價格實惠相結合的速度和規模迫使特斯拉改變其價值主張。如果中國贏得了電動汽車硬件競賽，那麼下一個戰場和利潤池就是完全自動駕駛軟件和數據。特斯拉將從“最佳汽車”轉向“最佳自動駕駛堆棧”，這就是其電動汽車方面優勢減弱的直接回應。

但無論如何，作爲這家靈魂人物的馬斯克迴歸，對特斯拉而言總歸是一件好事。6月3日，韋德布什證券公司的董事總經理丹·艾夫斯表示，馬斯克重返特斯拉對這家電動汽車巨頭的機器人和人工智能願景至關重要，這代表了公司未來價值的90%。他認爲，馬斯克在特朗普政府任職期間造成的大部分損害都已成爲過去，預計特斯拉在華銷量將於今年下半年出現反彈，歐洲銷量也將趨於穩定。“一旦馬斯克重新投入特斯拉，在白宮的日子就結束了，特斯拉就拿回了它最大的資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