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喜劇,成爲電子鹹菜

作者|鹹魚魚

監製|吳懟懟

暑期檔古偶沒卷出什麼花頭,但金九銀十卻讓古裝喜劇刷足了存在。

8月趙本山攜《鵲刀門傳奇》再戰江湖,9月《我有一個朋友》以豆瓣8.6貢獻驚喜,及至10月,還有大娘子帶着四個女兒上演《蘭閨喜事》。

三部作品同臺競技,不僅意味着,本山大叔,被全面挑戰,也是東北喜劇人的一次期中小考。

東北人的喜劇天賦,是大衆公認的。

在《鵲刀門傳奇》流出的一段拍攝花絮裡,趙本山曾給徒弟宋曉峰示範一小段凳子踩空的戲,只見他一邊往凳子走,一邊擡腿,幾秒的時間裡,便完成了一套意外踩空再佯裝鎮定的表演。

這段視頻在社交媒體上曾廣爲流傳,熱評之一是:一個演得不像,一個不像演的。

此外,在一部講述東北林場變遷的年代劇《父輩的榮耀》裡,也有相似處理。主人公陳興傑回鄉創業,一衆鄉親都趕來面試,其中一個面試問題是理想是什麼?角色之一是這麼回答的:那我的理想是天靈靈,地靈靈,三家輸,我一家贏啊,什麼海底撈月,槓上開花,想啥來啥啊。

一直以來,東北元素和喜劇文化都是捆綁狀態,一是因爲喜劇演員大多出自東北,二是東北方言詞彙自帶的幽默性,能將包袱隨時隨地抖起來。

但捆綁歸捆綁,東北元素和喜劇文化卻並不總是能順利融合,趙家班三起三落,仍在求索,開心麻花也不是常勝將軍,盛名背後緊綴着江郎才盡。

曾幾何時,在除夕夜觀看趙本山扮演的東北老農民, 是 90 年代中國形成的 “現代化” 年俗,但時間來到2023,復出的趙本山卻成了一個可供打卡的奇特景觀,而對東北喜劇的討論,則近似一種封存的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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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喜劇廠牌的求索

從豆瓣開分7.8到一個月後爬升到8.2,《鵲刀門傳奇》雖然沒能一鳴驚人,但確實有在細水長流地博君一笑。

而在社交媒體上,比起用喜劇來形容這部劇,更多人喜歡用下飯劇來定義。

甚至還有人將《鵲刀門傳奇》與經典情景喜劇《武林外傳》放在了同一個收藏夾,包括在《鵲刀門傳奇》豆瓣詞條的評論區裡,也有不少人頻繁cue到《武林外傳》,雖然評價的維度大多是風格相近、深度不及,但能放在一起討論,就已然是東北喜劇的意外之喜。

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爲東北喜劇這些年,出鏡雖多,但讚譽寥寥,實在是需要一劑強心針。

追溯近年來對東北喜劇的討論,大多離不開滑落敘事,上到東北喜劇電影的內卷,下到趙家班乃至整個東北喜劇人的短視頻求生,基本是消極評價佔據主場。

而回頭看,東北喜劇的沉浮確實勾連着趙家班的榮辱。

2003年,趙本山開創本山傳媒,並在當年以二人轉專場演出——劉老根大舞臺切入演出市場。

2006年,伴隨着鄉村愛情繫列首作在央視一套正式開播,本山傳媒的征程正式拉開。彼時,鄉愛系列因兼具趙氏喜劇風格以及多重代際衝突,一經播出便收穫大批觀衆,也讓象牙山成爲一代人的精神故鄉。

而“鄉愛”盛名之下,劉老根大舞臺則以瀋陽爲起點,向演出市場進軍。

2008年,本山傳媒投資近2000萬元將瀋陽中街的劉老根大舞臺打造成了東北二人轉的最高殿堂,此後幾年裡,劉老根大舞臺在全國鋪開,巔峰時期年收入總額破億。

然而,以2013年蛇年趙本山宣佈退出小品舞臺爲分界點,本山傳媒及趙家班也迎來人生拐點。

2013年,是直播與短視頻的發軔之年,這一年後,喊麥與社會搖強勢出鏡,漸次成爲新的東北文化標籤,而趙家班身處東北,在傳統的趙氏喜劇外,重心也開始向短視頻、直播以及網大傾斜。

期間,本山傳媒甚至還成立了劉老根公會以切入直播產業鏈,就連趙本山本人也加入直播大軍,而其直播首秀,曾收穫高達2億金幣的打賞。

但顯然,被流量加冕的直播業務並不總是坦途,作爲新興事物,大衆討論,有審視,有善意,也有尖銳的批判。

對趙家班來說,直播及短視頻基本盤複雜,出錯在所難免。

事實上,趙家班成員在直播的錢途誘惑下,一度試圖把舞臺變成副業,而劍走偏鋒的嘗試也屢見不鮮。上到趙本山第22位徒弟胖丫因銷售假減肥藥入獄,下到小沈龍在快手上把保健品當神藥售賣遭受平臺封禁,撐起東北喜劇半壁江山的趙家班,一路從央視降級到地方臺,再降級到巴掌大的手機屏幕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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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喜劇,世界有很多起點

趙家班的失落肉眼可見,而東北喜劇也進入了新的發展階段。

《劉老根》《鄉村愛情》等影視劇在數次續集之後,不是劇情疲軟,就是口碑下滑,而偌大的東北喜劇,也開始了主陣地轉移。

起點之一是綜藝,以汪蘇瀧、毛不易、王建國、呼蘭、李雪琴爲代表的新一代東北喜劇人,一邊在各綜藝裡抖包袱,一邊在短視頻裡貢獻笑點,而他們的出現,也讓東北式幽默,走出小品舞臺與傳統影視。

此外,在不少爆款劇集中,也能看到東北喜劇元素的流動。《漫長的季節》、《人世間》以及《父輩的榮耀》裡,都有東北喜劇的靈光乍現。

誠然,近些年,東北喜劇已經找不出有國民認可度和巨大影響力的領軍人物和作品了,但這並不代表東北喜劇人失去了市場,從大衆反饋來看,東北喜劇人仍然是討喜的。

《狂飆》裡的賈冰,一句“坐小孩那桌”讓人忍俊不禁,《人世間》裡,雷佳音生死時刻,還能用大碴子味來一句“看熱鬧,讓炮給崩了”。

你看,這麼多年來,東北喜劇跌宕起伏,看似被拋棄、被洗禮,但實際上,從未遠去。

微博博主「馬達的加斯加」曾寫過一條探討東北語言幽默的微博,其中一段是這麼寫的:

西伯利亞來的寒風吹到東北,東北人斬了風在凍土地上種大米,下崗的陣痛來到東北,東北人扔了鐵鍬幹起喜劇和燒烤。

你跟東北人說失落的重工業,東北人會說:“這不還有遍地老鐵麼。”

你跟東北人說遙遠的響指,東北人會說:“不如吹起小喇叭,嗒嘀嗒嘀嗒。”

東北人均段子手,從依舊活躍在電視喜劇綜藝中的趙家班弟子,到活躍在短視頻裡的張踩玲、張弛、李雪琴,東北人的存在感不止在喜劇圈。

到這裡,有人可能要說了,東北話還是好笑的,但東北喜劇作品已經沒有那麼好笑了。

但其實,東北喜劇的停滯,其實不僅是演員的停滯,更是編劇的停滯。

娛評號孟大明白曾經也討論過這個問題,她認爲,東北話還是好笑的,但語言上的來回交鋒太零碎,需要高明的編劇把它故事化、深刻化,但這樣的人現在沒有了。另一方面,他們的演出方式也在原地打轉,演員換了幾代,一出場還是要麼慫要麼賤的人設,甚至於還倒退了。如果追看喜劇節目,就會發現東北系喜劇人尤其依賴擠眉弄眼的肢體動作,而不是劇作結構去打動人。

關鍵詞就在劇作結構。

今年8月,《鵲刀門傳奇》播出時,許多觀衆將這部劇與《武林外傳》相對比,喜歡的人認爲它做到了古裝情景喜劇的復興,不喜歡的人則直白地貶低:原來一個寧財神頂9個編劇。

這其中的分歧其實直指劇作結構,《鵲刀門傳奇》雖然有嫺熟的喜劇表達和接地氣的內容製作,但劇情老套和主題淺顯的問題也很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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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子鹹菜,不上價值

當然,這困境不僅東北喜劇有,即便是完善且發達的香港娛樂工業也難逃這一困境。

曾幾何時,拍一個《賭神》火了,便接二連三來了賭俠、賭聖、賭王之王,同樣的手法,同樣的套路,角色、順序換一下就是新作品,甚至整個劇情大綱都只是換了個表述。

所以,這也是《鵲刀門傳奇》及格卻難封神的原因。《鵲刀門傳奇》看似是古裝武俠題材,但故事內核依然是東北農村情景喜劇,其主要塑造的,也是些有缺點,但煙火氣十足的底層小人物。

相較於《武林外傳》的內容深度和思辨性,《鵲刀門傳奇》在上價值一途上,確實躺的夠平,但它也不是卡姆式的狂笑喜劇,它自有東北式的消解。

第一集裡,西門長海找哥哥西門長在出任掌門時,言語之間不乏對西門長在躺平態度的不滿,

那一句“如果一個屋子充滿黑暗,就需要一根火苗,照亮它”,價值上的足足的,然而,西門長在沒有接茬,反而上前吹滅了蠟燭,發出一通靈魂反擊:“費油不,你點它幹啥呀?”

此前,有行業觀察者討論這部劇時,持批評態度,詬病之一就是,《鵲刀門傳奇》的目標似乎僅是博君一笑,以及呈現上有些過於不求深意。

但其實,電子鹹菜,不上價值,又有何妨呢?

更進一步來講,不上價值的東北喜劇纔是真的東北喜劇。

就如賈行家在文化參考裡說的一樣:趙本山每年在春晚上登臺的意義,相當於是天開了一道裂縫,照下來一束光,讓全國觀衆在滿臺的規範話語裡,體驗到十幾分鍾活生生的、有力量的民間語言。

今天我們關注東北喜劇,一方面因爲它是喜劇文化的典型例子,另一方面,也是試圖尋找一份能夠打發無聊的“配菜”。

畢竟,在現代人忙碌的一天中,想要每天能夠單獨抽出時間來細細品味一部電影或電視劇並不容易,而一份不求甚解的電子鹹菜,看似無味,但卻能夠消解掉一天中的沉重。

吳懟懟工作室出品

吳懟懟,左手科技互聯網、右手文娛與消費。鈦媒體2021影響力創作者,領英2020年度行家,人人都是產品經理2017年度作者,新榜2018年度商業觀察者,DONEWS2019年度十大專欄作者,NEWMEDIA2019年度科技新媒體,天極網2019年度影響力自媒體。

騰訊全媒派榮譽導師,虎嗅、36氪、鈦媒體、數英等專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