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自由霸權 川普主義對外戰略

(圖/美聯社)

由於美國總統對外戰略影響無遠弗屆,所以幾乎都會被冠名—如杜魯門主義、尼克森主義、門羅主義等,成爲外交史的一種遺產。能夠再精煉的更是有限,一般總結爲漢米爾頓、傑克遜、傑佛遜、威爾遜四大典範。筆者早前論斷川普主義將無法簡單地被歸類爲他推崇的尚武、反菁英的傑克遜典範。至於他心儀的共和黨籍總統麥金萊,倒可能幫我們提供前瞻川普主義對外戰略重要的線索。

麥金萊一樣支持保護主義、崇尚關稅、遭到建制派排擠;他最被川普稱道的,是經由對西班牙戰爭取得關島、菲律賓,又吞併夏威夷,派軍參加八國聯軍。不僅擴張了領土,與列強跨足中國,更奠定它唯一橫跨兩洋的強權地位,開啓了共和黨長期執政的時代。到羅斯福之前唯一的民主黨總統,只有試圖推動自由霸權,卻以失敗告終的威爾遜。

彼時麥金萊完成「地產擴張」偉業,美國只是躍居列強,還不是超強。民主黨的威爾遜嘗試以戰勝的新超強去實現「規則爲基礎」的世界,卻遭到傳統列強甚至本國民衆的反對。羅斯福有幸在二戰中「後發先至」,以超強接近自由霸權的地位。但凜於威爾遜的教訓,羅斯福的美利堅之治,妥協成均勢版的四大警察與核武恐怖平衡。等到蘇聯瓦解,老布希才幸運地碰上「單極片刻」。進步派柯林頓抓住機會,開始民主擴展(包括顏色革命)、北約東擴,美國單極的偉大幾乎終結歷史。

月盈則虧、亢龍有悔。雖然在高科技、美元霸權與強大美軍護航下,美國仍逐漸不能解決國內貧富分殊、製造外移、社會極化,國外權力移轉、規則失信、窮國埋怨的困境。拜登雖然退回保護主義,無奈時不我與,多數美國選民這次相信川普纔拿得出革命式的手段,讓美國再次偉大。

川普主義異於漢米爾頓等先賢之處,可從國務卿盧比歐接受媒體採訪的評論一窺端倪。盧比歐指出,國際體系單極是例外,多極纔是常態。體系會修正回多極,是地緣政治重力的結果。單極只是冷戰結束的產物。美國現在勢需面對中俄,然後還要處理伊朗、北韓等流氓國家。

上述評論超乎尋常的符合現實主義結構派的觀點。結構派認爲大國衝突原因是結構性的。霸權若沒有國內與國外結構條件的支持,就會因透支而衰敗。更何況從馬斯克最近發動科技高手,對聯邦進行文革式的反官僚、反建制抄查,發現自由派菁英用納稅人的錢灑出的善霸「公共財」,不僅中飽國內外「公益組織」私囊,結果也不符合美國國家利益,反而不必要地觸發包括烏克蘭廣場革命等地緣政治危機,然後利用危機又回頭圖利軍工體系,民衆卻沒有因此更「偉大」。

要言之,川普主義要揚棄進步派假自由國際秩序之名,行浪費美國資源之實,圖利各國菁英,剝削美國鄉下人的奢侈霸權。在大國競逐國家利益的現實上,維持實力在這個星球的卓越地位,美國才能在多極中永保偉大。川普主義並不像進步派那樣擔心,退羣留下的軟權力空間,會使中、俄乘虛而入。相反地,揚棄違反「常識」的廢話,魯比歐認爲反倒能釐清利益排序,與中國進行不含糊的競爭。

不少曾經沉浸在單極終局、普世干預、友盟搭車、資助協力的故事的人,似乎逐漸有所覺醒。因爲川普本人未必能4年都無往不利,但在多極現實中節約資源、確立地緣勢力範圍、確保每一項國際交往的收益、不做違反常識的投資,可能就是逐漸成形的川普主義,在後全球化時代的基本特徵,並將在本世紀之後的時間,長期存在。(作者爲國立臺灣大學政治學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