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征前後 2 部隊改編中,我被調到團部當文書
作者:肖赤
國民黨對革命家庭進行殘酷的迫害
我剛參加革命時,因組織紀律規定:“上不告父母……”,我就沒告 訴我父母。我們的秘密活動,都是在夜間進行,晚上我常不在家。家裡有 的親戚膽小怕事,不讓我出家門。但我父母深明大義,知道我出去乾的是 正事,因而非常支持我。
後來,直到我離開家鄉,與他們告別時,他們才 知道我參加了革命,跟着共產黨走了,由此他們更放心,態度更明朗堅決。 即使在最困難的時期,他們始終也沒動搖過,因爲他們懂得,只有共產黨, 才能救窮人。
自1934年,紅軍離開中央蘇區,北上抗日後,國民黨、土豪劣紳進 入了中央蘇區,對我們的革命家庭進行了殘酷的迫害。他們把我們家洗劫 一空,並在大門上掛上了一個“匪幹屬”的黑牌子, 一掛就是十幾年,直 到解放時才拆下來。
我們全家老小十幾口人,被害得流離失所,家破人亡。 國民黨、反動派經常派人到處搜捕他們,我父母帶着年幼的兒女四處流浪, 東躲西藏,終年沒有安身之地。我父親先後幾次被國民黨抓去坐牢服刑, 受盡了種種折磨,但他骨氣硬、意志堅,從不在敵人面前屈服。後來幾次 出牢,都是被鄉親們合夥湊錢贖出來的。
我有一個年僅10歲的弟弟叫肖高綢,也同樣沒逃脫出國民黨反動 派的魔爪。那是1935年的一天,村裡的國民黨反動分子見我父親被贖 出獄,氣得咬牙切齒,他們惡狠狠地說:“老的回來了,小的休想跑。”
並 馬上帶上一幫打手,搶走了小弟,滿街示衆,並對他進行了慘無人道的 摧殘。他們先是扒光了小弟的衣服,狠命地毒打,抽得他遍體鱗傷,不省 人事。然後又揪着他的頭髮,將他活活地往稻田裡摁。“一下、二下 …… 十幾下……”髒水、臭水灌滿了小弟的肚子,嗆得他嘴、鼻出血,喘不上 氣來。這幫打手以爲已把他嗆死了,就將他往稻田裡一扔,幸災樂禍地揚 長而去。
鄉親們馬上奔向稻田,從臭泥裡搶出了奄奄一息的小弟。經過緊 急搶救,他才微弱地睜開了雙眼,但眼神是那樣直愣愣地呆癡……他是被 救活了,可他活着比死去更痛苦。因他已經終生致殘,僅僅剩下了一個活人的身軀,他喪失了頭腦,喪失了自制能力,喪失了一個活着的人所應有的 一切!
面對這種殘酷的現實,我父母的心靈上受到了嚴重的創傷,他們幾 乎瘋狂地抱着這個心愛的呆傻兒整整哭了幾天幾夜。哪個父母不愛自己的 兒女,他們多麼渴望失去的一切再重新回到身邊。
悲痛後的沉默、冷靜, 使他們從極度的痛苦中解脫出來,他們深深地懂得,這一切的一切是爲着 什麼。他們沒有說過一句抱怨我的話,更沒表示過對革命的絲毫不滿,只 是更加激起了對國民黨反動派的滿腔仇恨,更加堅信自己的兒子跟着共產 黨走,走對了,走的是一條爲窮人翻身解放的光明大道!
以上這些家庭情況,是我解放後回到家鄉時才知道的,由此,我更加 尊敬我的父母。回想起他們的一生,是光榮的一生,有價值的一生。他們 爲革命作出了應有的貢獻,給後代樹立了榜樣。我將永遠感激他們,懷念 他 們 。
參加游擊隊
1927年4月至7月,蔣介石集團和汪精衛集團相繼叛變後,瘋狂屠殺 共產黨人和革命羣衆。中國第一次革命戰爭失敗了,中國革命進入了低潮 階段。當時,到處是一片白色恐怖,反動勢力又趁勢擡頭,地富豪紳重新 耀武揚威,形勢一片混亂。
我們家附近的苑口、蒼前、梅山顏家等幾個大村,陸續都有從大城市 回來的。他們這些人中,有的對革命悲觀失望,逃回鄉解甲歸田;有的對 革命仍寄以希望,跑回鄉爲了避避風險;還有的對革命始終充滿信心,撤回 鄉爲了保存實力,發展地方武裝。
我的入團介紹人曾隆瑞、謝守介同志就 是從大城市轉入農村鬥爭的。他們回鄉後,很快與當地的地下黨組織取得 聯繫,並立即投入到緊張的農村革命鬥爭中。他們到處組織發動羣衆,建 立秘密組織,吸收農民中的骨幹分子入黨、入團,爲武裝暴動不斷集聚雄 厚的力量。
我在他們的引導下,在這種革命的低潮時期參加了革命,擔任了 富田、沙村、水南、固坡一帶的秘密交通員。我們幾乎每天夜裡都有秘 密活動,由於我在本地土生土長,人員、地形都很熟悉,所以經常四處 奔走,傳遞文件,張貼標語、傳單,走村串戶,聯絡廣大羣衆。
每當任務 一下達時,我們有時餓着肚子,頂着風雨,冒着嚴寒、風險去幹;有時通宵 睡不成覺,在漆黑的夜裡一跑路就是幾十裡地。我當時只有一個想法,就 是要豁出命來幹,什麼苦啊累啊,從不放心上,每次都是出色地完成上級 交給的任務。
此外,我還擔任了團支部書記工作。經常要和青年羣衆打成 一片,向他們宣傳革命道理,引導他們走革命的路。在鬥爭中,我們發展了 幾批革命青年入團,壯大了組織的力量,發揮了團員的突擊作用。
1928年初,我於本地參加游擊隊。
我們這支游擊隊,主要活動在富田、沙村、固坡、水南一帶地區,我 們經常到處打游擊,消滅地主武裝民團,同時進行開闢和發展工作。在秋 收起義時,我們這支游擊隊,還遵照上級指示,配合主力部隊進行了牽制敵人的戰鬥。
我們的宿營地在山裡,有空就下山,深入到羣衆之中,幫助 鄉親挑水、劈柴等,同時向他們作宣傳、鼓動,發動他們起來幹革命。經 過幾個月的艱苦細緻工作,農民羣衆逐漸被髮動起來了,我們趁熱打鐵, 在周圍幾個村組織貧僱農先後成立了農協會、赤衛隊、爆破隊、兒童團等。
我們也一起參加到這些組織中,在黨的領導下,帶着貧僱農鬥地主、打 土豪、燒借據、毀契約、分田地,組織農民武裝,搞農民暴動,狠狠打擊 了反動勢力,發展了革命勢力,點燃了鄉村的革命火焰。在鬥爭中,農民的 武裝力量不斷髮展壯大,爲逐步建立農村的革命政權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宣 誓 入 黨
1928年5月,我經入團介紹人曾隆瑞、謝守介介紹,由團轉黨。
我清楚地記得那是一個晴朗的夜晚,曾隆瑞、謝守介又一次來我家,他 們進門就樂呵呵地說:“高貴啊,我們又來了,這回咱們可是老相識了吧。”
我當時正伏在桌上學文化,趕緊放下筆,起身說道:“你們是我的老領 導了,可得多幫助我呀。"
曾隆瑞滿面春風地說:“我們今天來,可是向你道喜來的。”
“道喜?我有什麼喜呀?”我感到莫名其妙地問。
曾隆瑞拍着我的肩膀說:“來,來,來,咱們坐下慢慢談。”
我們圍着桌子坐下了,他倆開始扯開了話題。從我參加革命的那天起,一直 談到近一年來的表現,表揚了我的長處,指出了我的缺點,提出了今後的希望。
我聚精會神地仔細聽着,默默不語地不住點頭,將他們這些語重心長 的話,深深地刻在了心裡。
謝守介這時捲上了一支菸,繼續說道:“高貴同志,我們告訴你一個好 消息,經上級黨組織的研究討論, 一致同意你由團轉黨。"
我聽到這特大喜訊,既高興又慚愧地低下頭說:“我做得還不夠,請組 織上多考驗我。”
“好,希望你今後繼續努力,做名副其實的共產黨員。”
曾隆瑞說完,小心地從懷裡掏出了一疊紙,放在桌上輕輕地展開了。我 好奇地仔細端詳了好久,也沒認出是什麼。
我指着上面那張畫有人頭像的 畫問:“這上面畫的是誰呀?怎麼我從沒見過。”
“這是無產階級的革命導師- 馬克思的畫像。”
“馬克思?我還是第一次聽說,他是哪兒人?”
還沒等他們回答,我又從桌上拿起了另一張紅顏色的紙說:
“這張紅色的紙,剪得倒挺像一面紅旗的,可上面又用黃筆畫了些什麼 圖案呢?”
謝守介解釋道:“這是咱們中國共產黨的黨旗,這上面的圖案是鐮刀和斧頭。”
接着,他倆就向我簡明扼要地介紹起馬克思的生平,以及黨旗的 來歷、象徵。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一切,好像眼界一下又開闊了許多,我領 悟地點點頭,仔細琢磨着他們所說的一切。
他們見我大致懂了一些,就起 身將馬克思像和黨旗貼在了牆上,爾後說道:
“下面咱們該進行入黨宣誓了。”
他們教我舉起左手,緊握拳頭,跟在他們後面一起宣誓。
我挺胸擡頭 地站立在馬克思像和黨旗面前,莊嚴地向黨宣誓:
“ … … 守紀律,守機密。不怕死,不叛變,不投降。忠於黨,忠於 革命,誓爲共產主義奮鬥終身!”
宣誓完畢,我們三雙手又一次緊緊地握在了一起。他們激動地說:“歡 迎你!祝賀你!新黨員同志!”
我連連點頭,也激動地答道:“感謝黨組織的關懷!感謝你們的幫助!”
我們說完後,他倆又拉着我來到院內。這時的院內,夜深人靜,皎潔 的月光灑滿了每個院角。我彷彿覺得那天的空氣格外新鮮,月光格外明亮。
我們走到院中心,曾隆瑞又說:“高貴同志,咱們出來是請你接受黨組 織對你的第一個考驗。”
我馬上答道:“行!什麼樣的考驗我都能接受。”
“那好,你剛纔已向黨宣了誓,爲了考驗你是否說到做到不怕死,請你 對着天井發誓後跳天井。”
等謝守介的話音剛落,我看着院內四周這一米高、兩米多長的天井默默 地想:我家這普通的天井,我曾經輕而易舉地跳過多少次,但哪一次也不能與這 次相比。這一次我是在接受黨組織的考驗,意義重大,非同尋常,我一定要比哪 一次都跳得好。
我一躍而上,高高地站在了天井上,莊重地舉起拳頭,從心底裡 向黨發誓:“一心跟着黨,永生不怕死!”
爾後,就毫不猶豫地起身一躍,“噌”地 一下,似一陣風,從院內閃過,只見我已從天井的這邊,穩穩地落在了那邊。
他們壓低了嗓門連聲喝道:
“真行!真是好樣的!”
我從天井上跳下來後,我們三人又回到那間破舊的小土屋裡,無比親 近地整整談了一夜 ……
參加紅軍在中央蘇區做開闢和保衛工作(1928—1934)
參加獨立團
1928年8月,我們附近一帶的富田、東固、泰和等幾支游擊隊改編爲 中國工農紅軍泰和縣獨立團,由劉子奇任團長。下轄各區的幾個獨立營, 我們泰和縣的這支游擊隊,被編爲二區獨立營,營長是羅元忻。(他是我的 遠房親戚,解放後曾任江西省軍區的第一任副司令員。)
改編後,我們這些 普通的游擊隊員變成了正規的紅軍戰士,心裡有說不出的高興。大家激動 地解下了袖子上的紅布條,將它剪成紅五星和紅領章,細心地縫在帽子正中 和領子兩旁。又將頭上裹着的長布條,全部換成了紅軍帽。我們有的遊擊 隊員過去沒有槍,一直用大刀、梭鏢、木棒作武器。現在每人手中都配備 了槍支彈藥,大家全副武裝起來,頓覺精神更加振奮!
部隊改編中,我被調到團部當師爺(即文書),主要負責全團的早晚 點名,統計和掌握各營人數,併爲全團的幹部、戰士領衣褲、糧菜、伙食 費等日常的事務工作。
在艱苦的戰爭環境下,紅軍部隊的財經物質十分困難。我們部隊從幹 部到戰士的糧食定量,都是嚴格限制的,每人每天多時不到半斤,少時沒 有糧,就以野菜充飢。
不僅如此,吃鹽比吃糧還困難,每當老表冒着生命 危險送來一些鹽時,大家總是捨不得吃,互相推來推去,最後,每人只是 用舌頭嚐嚐鹽味,爾後將鹽留給傷病員吃,以及用於傷口消毒。
在蘇區的 幾年中,由於國民黨的經濟封鎖,使我們搞鹽始終十分困難,有時連續幾 個月吃不到鹽,許多紅軍由此病倒了。我在團部當師爺時,常爲幹部、戰 士的吃穿發愁,許多食物從上級領不到,只能靠自己想其他辦法搞來一些。
有時候要從伙食費中儘量節約一些“伙食尾子”分給大家。許多紅軍都舍 不得花這珍貴的幾角錢,總是又將“伙食尾子”原封不動地上繳黨、團 費和“互濟會”中。紅軍的生活環境雖然艱苦,但大家的精神境界是崇 高的,都堅信革命一定能勝利。
獨立團成立後,經過短期的整頓訓練,就接到上級指示,命令我團配 合紅軍主力部隊,武裝攻打吉安府。
當時的吉安,不僅有敵軍的一個師部和一個旅,而且是地富武裝民團的頑固堡壘。周圍幾個縣的土豪劣紳,遭 到當地游擊隊、赤衛隊的鎮壓後,都紛紛逃跑,最後聚集到吉安府。他們 花錢買了大量的槍支彈藥,併到處招兵買馬,進行了全副武裝,並與國民 黨的正規軍緊密勾結,妄圖與紅軍、游擊隊對抗到底。
我們獨立團在吉安府外圍整整圍攻了半年多時間,邊攻城,邊發動 羣衆,搞土地革命,充分調動農民的革命積極性,使當地掀起了轟轟烈烈 的土地革命熱潮。許多農民老表紛紛要求參加紅軍,使我團的後備力量源 源不斷。
當時,整個外圍形勢對我軍攻城極爲有利,但由於在軍事上敵強 我弱,無論在人數還是武器裝備上,敵我懸殊極大,所以,儘管我團盡全 力打了半年多的外圍戰鬥,消耗了大量的人員和物資,可對吉安府仍久攻 不克。
後來,彭德懷同志領導的紅三軍團以及毛澤東同志領導的紅一軍團主 力部隊,先後經過了幾次攻打,吉安府才於1930年10月全部攻克,終於取 得了輝煌的勝利。從而使贛西南蘇區連成了一片,成立了江西省工農兵臨時 蘇維埃政府,由曾山同志任主席,毛澤東、朱德、彭德懷等五十多人爲蘇維 埃政府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