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林海音故居的「城南舊事」 臺中日複雜歷史造就臺灣新文學之母
9月底重新開幕成爲「林海音故居」的北京晉江會館,背後隱藏了中日臺三地的歷史糾葛。圖/夏祖焯提供
林海音任職聯合報副刊主編十年,期間提攜了許多重要的本省作家,從楊逵、鍾肇政、鍾理和、鄭清文、黃春明到林懷民,同時照顧軍中作家和女性作家。林海音、何凡家的客廳被譽爲「半個臺灣文壇」,爲臺灣文學的黃金年代奠下基礎。林海音之子夏祖焯表示,母親有「大姐頭」的性格,不同背景、世代的藝文人士都樂於與她交往。林海音之所以能和不同省籍作家相濡以沫,也跟她在臺日中三種文化成長的複雜背景有關。作爲「林海音故居」的晉江會館,背後便隱藏了中日臺三地的歷史糾葛。
位於北京市西城區南柳巷的晉江會館,建於清康熙年間、由泉州人水師提督萬正色捐出家宅做爲會館。夏祖焯說,北京有50多所以福建縣市爲名的會館,清朝以來供閩(福建)籍生意及趕考者以免費或廉價租金居住。這些會館多在北京城南,林海音的「城南舊事」也以此爲背景。北京前門區曾有一「臺灣會館」,日本殖民臺灣後,「臺灣會館」招牌便遭取下,林海音的父親林煥文曾努力爭取恢復臺灣會館。
日治時代不少臺灣人心懷祖國,西渡前往大陸,林海音父親林煥文和尾叔林炳文便是其中之一。夏祖焯感慨指出,當年跟林炳文一起抗日、死於獄中的韓國抗日分子申採浩,如今已是韓國獨立運動史上的著名英雄,韓國曆史學家還爲此來臺尋訪林炳文後代,林炳文卻消失在臺灣的歷史之中。
林海音生於大阪、第一語言是日語,幼年回臺灣學臺語,再隨父母去北京學國語,擁有一口漂亮的京片子。夏祖焯說,母親小時候在北京穿和服站家門口看街頭,竟有路人過來掀開她的衣服求證,因爲聽說日本衣服是不穿褲子的。
最疼愛林海音的父親和尾叔離世後,祖父幾次由臺灣寫信來要林海音一家八口返鄉,脫離北京清苦的日子。林海音回信,表明因尾叔被日本人處死在大連監獄,「我永遠不能忘記,痛恨着害死親愛的叔叔的那個國家」。然而,林海音同父異母的姊姊是日本人。
林海音父親林煥文在新竹新埔公學校任教時,最得意的門生是後來寫出「亞細亞孤兒」的吳濁流。「亞細亞孤兒」一書描繪了日治時代臺灣人的悲憤和徬徨—中國人認爲臺灣人站在日本人同一邊,日本人認爲臺灣人骨子裡還認爲自己是中國人,所以兩邊都不信任臺灣人。
林海音經歷了「亞細亞孤兒」的複雜認同,但她將這些掙扎轉化爲對不同族羣的包容。夏祖焯透露,母親30多歲就獲邀任職聯合報副刊主編,是因爲報社認爲她精通臺語、中文和日語,可以跟當時的本省籍作家溝通。
彼時臺灣知識分子使用的語言剛由日文轉成中文,楊逵等過去用日文創作的本省籍作家,在林海音的鼓勵下開始用中文創作。她還冒着犯忌的危險,讓本省籍作家的臺語可以在報紙中呈現。黃春明投給聯副的第一篇小說「城仔落車」,寄稿時要求林海音不能改題目中臺語「落」字爲「下」車,林海音從善如流。鄭清文曾說,「如無林海音,臺灣現代文學會慢十年」。也有人稱林海音是「臺灣新(現代)文學之母」。
左爲聯副時代的林海音,右爲剛結婚的何凡(夏承楹)與林海音。圖/夏祖焯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