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最早的運河水庫 由甕山泊變身昆明湖

明皇遊湖《入蹕圖》 廣源閘

◎王越

現在昆明湖所在地，遼金時曾在此建有金山行宮，稱“金山”“金海”。據傳金代時，有位老人在金山下挖出一個裝滿奇珍異寶的石甕，金山遂改稱甕山，金海稱甕山泊。此外，昆明湖還有西湖、七裡濼、七裡泊或大泊湖等名稱。當年昆明湖周圍地勢低窪，受玉泉山和周圍泉水的流入“匯爲巨浸”。明蔣一葵《長安客話》載：“西湖去玉泉山不裡許，即玉泉、龍泉所瀦。蓋此地最注，受諸泉之委，匯爲巨浸，土名大泊湖。環湖十餘里，荷蒲菱芡，與夫沙禽水鳥，出沒隱見於天光雲影中，可稱絕勝。”清乾隆十五年(1750)重浚此湖，改名昆明湖。

運河上的人工水庫

金初，爲增加白蓮潭（積水潭）的水量，兼以灌溉周邊農田，便引玉泉山一帶的泉水流入甕山泊。同時開鑿一條從甕山泊通往高梁河上游的人工渠道,即今頤和園南門到紫竹院的“長河”，使西山水系開始成爲助推北京城發展壯大的主動脈。金末，聽取大臣韓玉開通中都漕運的建言，又以昌平一畝泉爲水源，將一畝泉和玉泉山一帶的諸多泉流一併向南引入甕山泊，並開浚和擴大長河，“開通州路水漕渠，船運至都”。元代，郭守敬開鑿白浮泉至甕山泊的白浮甕山河，擴建甕山泊，將甕山泊建設成北京歷史上最早的人工水庫。爲攔蓄甕山泊水庫兩岸泉水，北起自甕山，下至麥莊橋附近築有湖堤，兩側另闢閘門，時稱“十里長堤”。

甕山泊何以成爲風景區

劉侗《帝京景物略》記載長堤：“水從高梁橋而又西，……偶值數行柳垂之，傍極樂、真覺諸寺臨之，前廣源閘節之，上麥莊橋越之，而以態寫，以疏密緻，以明暗通。過橋，水亦已深，偶得濆衍，遂湖焉。界之長堤，湖在堤南，堤則北，稻田豆場在堤北，堤則南。曰西堤者，城西堤也。堤，官堤，人無敢亭，無敢舫，無敢漁。荷年年盛一湖，無敢采采。……堤行八九里，龍王廟，廟之傍黑龍潭，隔湖一堤，而各爲水。又行一里，堤始尾，湖始瀕，荷香始回。右顧村百家，上青龍橋，即玉泉山下也。”

龍王廟在今昆明湖的南湖島上，明代文學家姚汝循也曾在西堤上作詩：“西湖湖上路，十里大堤平。雨後飛埃斂，風前歸騎輕。青蒲翻立鷺，碧樹隱流鶯。今夜江天夢，應先繞帝城。”白浮泉至甕山泊的白浮甕山河屬引水渠，不能行舟，而積水潭西端至甕山泊南端(今昆明湖南湖島)約10公里餘，可以行船，是元明清三朝皇帝乘船遊覽西湖的必經路線。元《燕石集》中，有至順三年(1332)文宗“泛舟於西山高梁河”的記載。

元《析津志》記載：“西湖景，在(昌平)縣西南五十里，青龍橋社，玉泉山東。其湖廣袤約一頃餘。舊有橋樑、水閣、湖船、市肆、蒲茭蓮芡，擬江浙西湖之盛，故名。”元代在西湖周圍建起水閣、寺廟，在甕山東南建元中書令耶律楚材的墓園。尤以護聖寺最爲壯觀。隨着大運河的興建，北京最早的城市水源甕山泊成了著名的風景區，在環境保護、水利建設上也取得很大的成績。

“長河第一閘”廣源閘

廣源閘在海淀萬壽寺東100米處，是元朝通惠河上游的頭閘。至元二十六年（1289）建成，比郭守敬開鑿白浮泉工程早三年，被譽爲“長河第一閘”。

廣源閘的結構分爲閘基、閘門、閘牆三個部分。閘的平面呈西北-東南走向，閘口寬約13米，長約6米。兩端閘牆的東西兩側的燕翅上各嵌有漢白玉石雕鎮水獸一隻，總共四隻。歷史上廣源閘上鋪設木板，兼具調水、碼頭、橋的功能，閘板早已無存，閘口仍保存完好。1979年落架大修，改建成鋼筋混凝土結構橋樑，並設欄杆。1998年北京市改造長河時，修繕了廣源閘，增設漢白玉欄杆。

廣源閘東北側有龍王廟一座，面闊一間。明正德六年（1511）四月十五日在此立《重修龍王廟記》石碑，銘文曰：“西山玉泉注爲西湖湖水中流至廣源閘之北岸，立廟以祀龍王之神，蓋欲資其威靈默佑也。”根據記載，自元代起，每逢通惠河因天旱水淺運糧船難以通行時，都有專職官員到龍王廟祭祀水神，提閘放水。傳說龍王的生日是臘月二十三日，過去每年農曆臘月二十三日，廣源閘的龍王廟都十分熱鬧，周邊民衆雲集，祭祀龍王爺和竈王爺，希望神明“上天言好事”，保佑來年風調雨順。21世紀初重修龍王廟，廟門上懸有“紫金觀”匾額，其內供奉中天北極紫微大帝塑像。2013年，廣源閘作爲大運河北京段的一部分，被列入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大運河中。

龍舟遊幸護聖寺

元天曆二年(1329)奉敕御建護聖寺，全名“大承天護聖寺”，寺內建有行宮，爲皇帝遊獵西郊的駐蹕之所，並供奉有元文宗皇帝及太皇太后的御容。《元史文宗紀》記載，“五月，以儲慶司所貯金三十錠，銀百錠，建大承天護聖寺。”爲建築寺廟，朝廷將大量籍沒的資產、田地賜給該寺作爲永業，元朝一位重要皇后布達實哩皇后也資助該寺五萬兩銀，“發衛卒三千助大承天護聖寺工役”。寺前有三座古臺，相傳是帝王賞花釣魚遊樂的地方。

元末明初所著《樸通事諺解》裡，有對當時西湖和護聖寺風景的生動描述：“西湖是從玉泉裡流下來，深淺長短不可量。湖中裡必有聖旨裡蓋來的兩座琉璃閣。遠望高接青霄，近看時遠侵碧漢，四面蓋的如鋪翠，白日黑夜瑞雲生，果然奇哉……北岸上有一座大寺，內外大小佛殿，影堂串廊，諸般殿舍，筆舌難窮。殿前閣後，擎天耐霜傲雪蒼松，也有帶霧披煙翠竹，諸雜名花奇樹，不知其數。閣前水面上自在快活的是對對兒鴛鴦，湖中心是浮上浮下的雙雙兒鴨子。人們到寺裡燒香隨喜之後，卻到湖邊橋上玉石龍牀上坐歇一會。又上琉璃閣遠望，滿眼景緻，真是個畫也畫不成，描也描不出，休誇天上瑤池，只此人間兜率。”文中“聖旨裡蓋來的兩座琉璃閣”說的就是西湖北岸的護聖寺，又名“雙閣”，《析津志》稱之爲“水閣”。寺的部分建築伸延至湖中，遊船可直接到達。元代詩人吳師道的《遊西山玉泉》：“寺前對峙雙飛閣，金鋪射日開朱櫺。載流累石作平地，修樑雄跨相緯經。”當時這裡成爲元代皇帝出遊和文人墨客“買舟載酒而往”的遊玩第一勝地。

萬壽山、昆明湖的由來

明成祖朱棣建都北京後，遷南方移民在西湖以東，今海淀鎮以北多泉的丹棱一帶開闢水田，衆多私家園林增益了這一帶天然風景的人工點染，與玉泉山、西湖的景觀聯成一片，讓“風煙裡畔千條柳，十里清陰到玉泉”的西北郊風景區範圍更加往東擴大。鑑於元代開鑿的一段水道失修而淤塞，遂於成化七年（1471）改引玉泉山之泉水東流注入西湖，以代替白浮泉水作爲接濟通惠河的上源，同時也兼供大內宮廷用水，西湖在北京供水系統中的地位就更爲重要了。

明宣德年二年(1427)，重建元末毀於火災的護聖寺，改名爲“功德寺”，仍建有行宮。重建後的功德寺規模宏大，前後有七進院落，大殿九楹，宣德皇帝、嘉靖皇帝常在此駐蹕並留輦仗寺中，其與西湖一帶的其他寺廟如湖東岸的龍王廟等並稱爲“環湖十寺”。

功德寺北的金山腳下是明代皇家陵園，建有景泰帝陵和衆多妃嬪的園寢。萬曆十六年(1588)明神宗謁陵還，乘龍舟暢遊西湖，“經西湖，登龍舟，后妃嬪御皆從……是時艅艎青雀，首尾相銜，錦纜牙檣，波翻濤沸。即漢之昆明太液，石鯨鱗甲，殆不過是”。這裡說的艅艎，是神宗暢遊西湖所乘坐的御船名，青雀指青鳥，是祥瑞之鳥，此處指船名或船頭以青鳥爲飾的旗幟。還有西湖曲贊曰：“宣皇畫舸戲湖中，鼉鼓鸞簫震碧空。何似漢家汾水上，棹歌搖落嘆秋風。”

綺麗的天然風景再加上寺廟、園林、村舍的點染，西湖遂成爲京郊的著名遊覽勝地，獲得了“環湖十里爲一郡之勝觀”的美譽。明朝時的西堤，“道皆古柳，香風芬馥”,京師民俗有“四月賞西湖景”之說。《宛署雜記》則記載：“四月賞西湖景。登玉泉山遊寺。耍戒臺、秋坡、觀佛蛇。”

戒臺，在西山戒臺寺，自四月初八至十五止，天下游僧畢會，商賈輻輳；觀佛蛇，在潭柘寺，“白天上香禮佛，夜晚古村借宿”。

每到那時，西堤湖中荷花極爲繁盛，花開之時，紅花綠葉香氣襲人，京城男女老幼西郊踏青，出西直門，過高梁橋，經西堤而云集西湖。堤上“茶篷酒肆，雜以伎樂，綠樹紅裙，人生笙歌，如裝如應”，隨後登玉泉山遊寺，耍戒臺、觀佛蛇。潭柘寺裡傳說有大青和小青兩條神蛇，見者有福，“四月潭柘寺觀佛蛇”活動成了京城百姓的一項傳統民俗。

乾隆十五年（1750），乾隆帝以準備爲母籌備六十大壽爲名，下令拓挖西湖，攔截西山、玉泉山、壽安山來水，並在西湖西邊開挖高水湖和養水湖，以此三湖作爲蓄水庫，保證宮廷園林用水，併爲周圍農田提供灌溉用水，開始了大規模擴湖工程。“諭甕山著稱萬壽山，金海（西湖）著稱昆明湖，應通行曉諭中外。”從此，甕山改稱萬壽山，金海（西湖）改稱昆明湖。

乾隆二十九年（1764），又修築昆明湖東堤二龍閘及東堤上的灌溉涵洞，在湖中修建西堤，將湖分成兩個區域，堤以東稱昆明湖，堤以西仍稱西湖。經過這次大規模修築，萬壽寺和昆明湖基本上形成了今天的規模，構成了一處獨攬山水之勝的皇家園林“清漪園”。乾隆皇帝和皇太后經常在這裡避暑理政。至此，昆明湖已完全成爲一座蓄、灌、排設施完備的大型水利樞紐工程，對北京城的防洪、灌溉、漕運、園林等方面發揮了巨大的作用。供圖/王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