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獎提名!《封神》編劇冉甲男:以東方文化爲底色尋找創作靈感|談藝錄
來源:封面新聞
封面新聞見習記者 雷蘊含
人物簡介
冉甲男,編劇,代表作《畫皮2》《三打白骨精》《寵愛》《封神》。
冉甲男 圖據受訪者
近日,第37屆大衆電影百花獎提名名單公佈,《封神》第一部獲得包括“最佳編劇”在內的6項提名。7月25日,封面新聞記者專訪到《封神》編劇冉甲男。對於《封神》的成功和這次百花獎的提名,冉甲男表示,因爲距離最初開始創作的時間已經過去太久,自己其實有點恍惚,但這個作品能夠被大家喜愛,還是非常高興和興奮。
作爲一部神話史詩類型的電影,《封神》體現了中國電影極高的工業化水平。隨着高口碑與高票房的發酵,一股“封神熱”席捲了大街小巷。質子團、“商務殷語”、妲己仿妝......《封神》第一部引發了無數的網絡熱點,也出現了各種不同的解讀。在這一次採訪中,冉甲男對此作出了自己的解釋。
《封神》海報,圖據官方微博
以歷史做底,以神話爲皮
衆所周知,《封神演義》是一個非常龐雜的IP,不僅人物衆多,線索更是千頭萬緒。要想在三部電影的體量之內講完這個故事,難度非常大。經過長時間的反覆打磨,《封神》出色地完成了這一次改編,主創們在龐大的故事框架下精準地抓住了敘事重點,爲觀衆展現了一幅氣勢磅礴的東方史詩畫卷。
關於《封神》的改編思路,冉甲男說,他們把故事的重點進行了調整,聚焦在歷史大背景下的“人”身上。“原著小說其實只是借了一個歷史的殼,講的還是神話故事。但是改編的時候,我們用了歷史做底,神話故事的部分只是做成了一張皮。” 《封神》改編的成功不僅僅是基於《封神演義》這一部小說,在確定以歷史氛圍爲故事基底之後,整個團隊做了非常紮實的功課。“在故事的初創階段,我們做了大量的歷史、民俗考古。最早做策劃會的時候,我們找了考古的專家,中科院的、北大的歷史學家,甚至人類學家、社會學家都找了。”
《封神》劇照,圖據官方微博
因爲確定了故事重點從“神話”轉爲“歷史”,那麼《封神》的主角也自然而然地從姜子牙變爲了姬發。作爲一個秉持東方價值觀的少年英雄,姬發的塑造尤爲重要。如何將他與西方的超級英雄做出區別?冉甲男認爲,“英雄”是一個非常強烈的文化概念。“我們要展示的是英雄成長,而東西方的英雄是不一樣的。中國的英雄有更強大的責任感,而沒有過分強調他的力量感。西方則是反過來的,先強調的是力量感,同時再讓他擔負一些責任,而他的責任往往是一些類似於‘做好事’的行爲。做好事、救助大家,這在中國人的概念裡面,他只是俠客,不是英雄。”冉甲男說道。
“中國的英雄並不是一定要具有多麼強大的力量,但是他需要有很強的道德感、使命感,他要擔負的是整個天下的責任感,所以會有一羣人來追隨他,幫助他完成他的使命。”正是因爲中國的英雄具有這樣一個特質,姜子牙的人物形象也隨之進行了變化。姜子牙代表着人間之外的一股力量,這是封神中很核心的內容。但是如果繼續按照原著中姜子牙的設定來書寫故事,那麼在有神仙法術坐鎮的情況下,“人”在故事裡所體現出的能力就會被大大削弱,因此在改編的時候,姜子牙作爲神仙的主動性被剝離了。
冉甲男說,很多觀衆會混淆貴人和導師的概念,對於姬發而言,姜子牙是貴人,而不是導師。她表示,“我們所有價值觀的導向,所有事件的推進都是由人做出來的,而不是由神仙做出來的。”因此,姜子牙在《封神》中被設計在了從屬的位置上。“他不能去幫姬發做決定,神仙只能是輔助,做決定的人才是英雄,這個英雄也承擔了整部電影的價值導向。”
《封神》劇照,圖據官方微博
質子團的誕生有些曲折
在《封神》上映之後,許多觀衆對妲己這一形象的塑造感到非常驚喜。在電影中,將妲己“狐妖”的特徵放大,強調了她的動物性和作爲“妖”的善惡不分,沒有給她扣上“紅顏禍水”的罪名。
爲何作出這樣的改變?冉甲男認爲,“這是歷史觀的問題,在這個故事裡面誰是第一反派?誰是商朝滅亡的第一責任人?還是紂王。紅顏禍水只是個推卸責任的說法,這只是給皇帝的一個遮羞布。”冉甲男說,這是所有人從一開始就達成的共識。
與妲己形象確立的順利不同,質子團的誕生則非常曲折。在確定了以武王作爲主角之後,主創們遇到最困難的一個挑戰就是如何讓姬發早一點跟紂王見面。因爲原著中兩個人從來沒有見過面,所以改編時必須基於整個歷史觀和神話觀的背景,讓兩人在同一個時空下的出現變得合理,這纔在反覆的修改討論中逐步誕生了質子團的想法。“當時是先有的‘四子弒父’這個場面的初步構想,然後才漸漸形成了一個質子團。姬昌與紂王殿前卜卦是原小說中的名場面,但作爲視覺展現,強度不足,也缺乏層次。那我們就想,如果四方諸侯都來了會怎樣?其實小說裡面也有四方諸侯來朝歌的內容,所以我們把故事的場面集中,把強度和衝突拉大,這就變成了一個名場面。然後我們再爲了讓這四個質子可以早早地在這個環境下出現,纔有了整個質子團的方案,繼而纔有了我們最新的建構的整個世界觀。”冉甲男說道。
因爲電影中“四子弒父”這一經典場面中有崇應彪殺了自己父親的一幕,再加上姬發在發生轉變後對自己的“精神父親”紂王發起討伐,所以有很多人認爲這部電影是對父權制的一種消解,並衍生出許多不一樣的解讀。
《封神》劇照,圖據官方微博
在採訪中,冉甲男特意澄清了這一點。被殺的雖然是父親,但回到電影劇情,這是一種統治手段,是紂王讓他們四個人用殺死父親的方式來向自己效忠和臣服。
冉甲男說,“我們經常說的父權制,本身它就是個權力結構。對於姬發殺死紂王的一幕,這就是當權力掌握在惡人手中時,需要建立自己所信任的權力,或者是一個新的、面向天下的權力,這就是英雄應該做的事情,他要做的是天道的變化和更替。四子弒父在傳統邏輯裡面這就是要向當時的統治者上供一個投名狀,是一種表忠。”冉甲男說。
曾與烏爾善合作《畫皮2》
“妖魔鬼怪”中體現極致真情
提起冉甲男的編劇作品,大部分人會想到她非常擅長的魔幻類型。當初開始進行這個類型的創作,其實也有一個契機。最早在創作《畫皮2》的時候,冉甲男就第一次和烏爾善導演進行了合作。“那是我第一部電影,所以從此就走上了一個魔幻的‘妖魔鬼怪’的路,也是比較機緣巧合。”
關於魔幻電影,冉甲男有着很多自己的深入理解。她並不擔心魔幻題材能否與觀衆產生情感聯結的問題,故事在有了魔幻色彩的包裝之後,許多情感體驗還會更加強烈。在魔幻題材中,一些靈魂拷問和對堅貞情感的驗證就很容易做到。
冉甲男解釋了這個問題的本質,“患難中能不能看到真情?愛情能不能永不消散?這其實是所有的愛情故事在本質上討論的問題。觀衆看愛情片,就是要看所謂的大團圓結局,主角一起經歷了無數的磨難最終在一起。那麼魔幻、神話電影就可以讓這種磨難在‘妖魔鬼怪’的作用下放大,使觀衆內心中某種隱秘的情感得到釋放或者得到驗證。”
談及創作,冉甲男認爲最重要的還是“純粹”二字。現在,很多編劇都會有各種各樣的顧慮,但是顧慮越多,內耗就會越嚴重,這樣就會導致大部分的創作能力沒有完全投入在作品上。“如果想要把這個故事按照你自己心目中最好的、最應該出現的那樣去呈現,那還是得純粹一點。”冉甲男這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