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彗星只爲了那份不滅的熱愛
林子軒在美國拍攝日全食時 自己利用身後的積雪拍攝的工作照 林子軒在爲拍攝12P彗星做準備工作
林子軒今年25週歲,是清華大學美術學院藝術傳達設計系的大二學生。在同齡人已經接近碩士畢業的時候,他累計參加了2次高考、學習了3個專業。18歲時第一次高考進入北京師範大學地理專業,一年後轉專業到物理系,大四那年都快畢業了,他退學再次高考,考入清華美院。學業之餘,他最大的愛好是天文攝影,只要有時間就背起伴隨他多年的裝備,在國內國外各地追趕、等待和拍攝那些綺麗的彗星……
如此波折的求學之路,在他眼中卻是一派雲淡風輕,一路選擇無外乎“興趣”二字。在2025屆高考生還在等待成績、思考專業的時候,林子軒的選擇顯得如此的與衆不同。
他的生活半徑不超過8公里
林子軒就是傳說中“從未離開海淀區”的孩子——如果以他出生長大的海淀區清河爲圓心,初高中就讀於一零一中學,大學依次就讀於北京師範大學和清華大學,他的生活半徑不超過8公里。
18歲那年第一次高考,林子軒失利了。因爲中學時代就拿過天文奧賽全國第一、IOAA(國際天文與天體奧賽)第二的獎項,他原本的目標是北京大學天文系。但那年高考成績差了幾分,他與北大失之交臂,又由於北師大天文學專業設在提前批次,他最終落在了北師大地理專業。
入學後,林子軒很快意識到地理不是他想學的專業。作爲一個興趣廣泛,從小天文、地理、奧數、美術都有涉獵的小孩,他自幼就模糊地意識到“科學普及”是一項有意思又有意義的事業。“小時候我媽經常帶我去北京天文館、動物園玩,我在那裡看到過一套英國DK版的科普書,讓人覺得知識是好玩的。從那時起我就意識到,把科學知識推廣出去的方式非常重要。”所以,面對“長大想幹什麼”這個必答題,他的回答除了北京小孩常用的“公交車售票員”,就是“要當一名科普工作者”。於是大一結束時,他在校內轉專業到了自認科普工作需要的物理專業。
那爲何又在即將拿到北師大畢業證書的時候,選擇退學重新高考呢?林子軒告訴北京青年報記者,在物理系的幾年,我感受到相對於理論科學,科普工作對我更有吸引力。“我這幾年到處天文攝影、投稿,我越來越覺得,科普需要‘科’,更需要‘普’。而要想‘普’得效果好,就需要從思維上超越照本宣科式的知識講解,把科學知識用現代化媒介手段表達出來,將內容、審美與傳播結合起來,傳遞知識和科學的思想。”
在這樣的目標驅動下,2022年夏天,林子軒最終做出了從北師大物理系退學,重新考美術類院校的決定,並把目標鎖定在清華美院。這不僅意味着他要放棄即將到手的大學文憑,更要花一年甚至更多時間備考美術專業——他不在意付出這樣的時間成本,他認爲比短暫的迂迴更值得關注的是長遠目標。
“考試是最簡單的事”
清華美院不僅專業校考要求高,而且對文化課成績要求也高。對於後者,林子軒並不擔心,雖然已經讀了4年大學,但他從北師大退學當年參加北京高考一模二模,成績依然接近清北線。剩下的問題,就是如何用一年的時間讓自己的美術專業達到省級聯考和清華校考的要求。
在北京和全國很多地方,美術類考生都要在專門針對藝考的畫室裡培訓多年,有的初中起就進入畫室,高中最後一年甚至吃住在畫室裡。面對全新的專業和強大的競爭,林子軒拿出一個理科生的分析能力來應對,尋找一種最適合自己的備考方式。他首先對北京的幾大備考畫室進行了調研,發現這些畫室已經形成了流水線式的藝考培訓固定模式,他們會根據考生的水平劃分爲幾種班型,對不同水平的考生都有一套十分成熟的套路鏈條。“我這樣零基礎的肯定會被分進低水平的班型,那裡的老師的任務是在短時間內儘可能提高所有人的水平,不會有很多時間和精力分到我這個零基礎的學生身上。”所以,他另闢蹊徑,找了一所復讀學校的美術班,那是一個小畫室,學生不多。跟那裡的老師聊了自己的情況後感覺彼此溝通順暢,他就在那裡開始了自己的爲期一年的美術備考。
備考過程中,林子軒還和老師一起找資料、研究分析。“我們發現,‘備稿’這種大畫室常用的方式並不適合清華美院,因爲清華美院是反對‘備稿’的,其前身是中央工藝美院,強調對生活的觀察、重視畫面和作品的‘合理性’。”所以他在瓶頸期、畫不下去的時候,乾脆就出去到處轉悠、四處觀察。他在2023年清華美院校考的設計素描科目中遇到了《太空之家》這個題目,雖然不如其他考生熟練,導致起稿慢、畫面也有點兒髒,但最終成績名列前茅,被錄取。
他總結自己的這種“速成學習法”適合考試,“考試是最簡單的,因爲有明確的標準;真正難的是那些沒有標準的事。”他說。
“帶我出去到處玩”的家庭教育
林子軒從小在一個軍工企業家屬院裡長大,是院裡的孩子王,整天帶着一羣孩子在小樹林、草地、地窖和車棚裡探險,完成了自然課程的啓蒙。“我爸媽發現我不笨,而且執行能力比較強之後,就不怎麼管我的學業了。”作爲這代小孩中的普通一員,他也不可避免的上過美術班、奧數班,但總體家庭氛圍不算“卷”。如果要說與其他家庭的不同,就是他的父母熱衷於從小帶他出去到處玩。
“主要是我媽,那時她剛拿到駕照,我家的積蓄剛攢夠,她就斥巨資買了一輛剛夠把我家裡人塞進去的小破車,然後就敢開上帶我們開出去玩。”那時候還沒有社交媒體,林子軒的媽媽通過QQ找到一個北京的初代戶外羣體加入進去。那時候都是窮遊,但無論是去名不見經傳的山溝裡還是知名景點,對小林子軒來說都同樣開闊眼界。林子軒認爲,他媽媽這種敢開車、愛玩的氣質無形中影響了他,與他如今在學業和業餘愛好上的選擇是一致的。
熱愛是做所有事情的原動力
天文攝影愛好者是一羣追逐繁星的人。聽起來很浪漫,但這其實是一個非常辛苦又考驗耐心的愛好——美麗的流星稍縱即逝,壯觀的星雲遠在天邊,常常需要攝影師在人跡罕至的地方長時間等待、追蹤、調整拍攝方案,也許最終還一無所獲。但是愛好者們樂此不疲。
林子軒初一那年,北京天文館將天文奧賽的舉辦地設在新疆,小選手們一起去了那裡的南山觀測站。那裡有當時全國最大的可動射電望遠鏡,“可以從烏魯木齊直接看到天山的雪。”他回憶道。從那時起,無論是出遊還是到處參加天文賽事,他去哪都揹着相機,保持着記錄的習慣。他在喀納斯徒步過,在阿拉善沙漠拍過星空,在北極航線追趕過極光,近十年天文攝影的經歷,讓他日益熱愛這項事業,加上近年學習物理和美術的經歷,更加堅定了他的未來志向:把天文攝影的愛好與視覺設計的專業結合起來,把天文科普的專業性、藝術性做到更高。
2020年,他拍攝的新智慧星照片被NASAAPOD(美國宇航局的“每日一圖”)收錄後,作爲版權供圖,國內外很多研究者聯繫他希望引用並使用這幅圖像進行數據分析。其中一人是一位普通的美國媽媽,給他發郵件說,想把這幅作品打印成明信片送給女兒當生日禮物,因爲她的女兒從小就是個天文發燒友。“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做的這些事是有意義的,熱愛是做所有事情的原動力。”他說。
文/本報記者雷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