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式紅人運營,難管美國“李佳琦”
“找人難、溝通難、談判難,連籤合同都很難,中國企業做出海紅人營銷的痛點一個小時都講不完。”一站式紅人營銷平臺relay.club聯合創始人兼CEO Jim Fields說。
國內紅人營銷做得如火如荼,有不少中國MCN也衝向海外,美腕、交個朋友、三隻羊等頭部玩家都先後入局,但原本被視作是反向輸出的出海生意,卻很快出現了水土不服。
“海外紅人追求自由,他們不僅沒那麼‘聽話’,還會自擡身價。”某出海MCN的負責人解釋稱。
在國內,MCN用強約束的合同和資源傾斜來培養“聽話的超級主播”。但在海外市場,他們卻因無法把控“自由”的海外紅人,無奈變成了“商務中介”。
另一方面,跟玩法、價格透明的國內紅人營銷環境不同的是,海外紅人營銷市場裡,多個平臺的流量定價各有標準,轉化鏈路也不盡相同,使得出海MCN其提供給商家和品牌的服務能力和效果也不盡人意。
弱的約束力和信息的不透明,使得海外紅人營銷變成了一場“租賬號搏流量”的概率遊戲。
受爭議的紅人
當大量的品牌和賣家建聯海外達人大批量投放,卻被某出海品牌賣家點評爲:“這是悲劇的開始”。
海外紅人們習慣了用播放量分賬的內容盈利模式,對結果導向的變現模式認知度並不高。加上直播電商在海外市場剛剛起步,也還沒有出現李佳琦、辛巴那樣,帶貨能力強、表現穩定的頭部主播。使得商家想要藉助紅人營銷,快速拿到結果的難度變大。
與此同時,商家與達人的合作又受制於海外的自由基調,很難建立強約束性的履約保障。商家們就索性一網子撒下去,用數量搏效率,拿廣度賭結果。
於是,商家與紅人之間的合作模式發生轉變,免費寄樣、純傭合作慢慢成爲主流。即便是面對能力參差不齊的紅人,商家也一攬子敲定合作。
“我們當時海量寄出去了一批多合一的數據線,很多紅人就是發佈了一個把產品從快遞盒裡拆出來,對着鏡頭展示的視頻。極少數的紅人,會去講解產品的應用場景和購買理由”,覃栢說,雖然任職3C品牌時做出過爆款,但幾乎是全憑運氣拿到的結果。
任職某傢俱品牌達人BD的毛毓,向品牌工廠分享了一組更詳細的數據,她在2024年8月建聯了二十多個紅人,但最終“上線8-9個視頻,只有3個紅人的作品出了單,最高的一個才7單”。
“邏輯其實是變成了租紅人的賬號和內容,去搏更高概率的曝光流量”,品牌賣家大魚點評到。
但商家們暫時找不到更合適的經營方案,只好逐步默認了這種弱約束力的合作模式,而這也使得許多紅人回過味來。
“大量海外紅人在通過‘偷懶’的方式生存下去”,紅人開始習慣用簡單的視頻來換取免費的商品,甚至對一些價值低或者不感興趣的商品愛答不理。
即便是像覃栢在爲激光雕刻切割機這種極垂直、極小衆的產品,通過大量前置工作找到意願度高的紅人時,也存在紅人拿到產品後出內容的週期長達一個月一條的情況。期間催促對方,對方則會以各種理由拖拖拉拉。
“超延遲的履約時間,黃花菜都涼了,還有騙品的紅人比比皆是”,某品牌賣家如是說。甚至一些靠運氣做出爆款的紅人還會坐地起價,漲合作佣金、要求付費合作,不乏有“2000播放量報價8000美金”、“GMV爲0還報價300美金”。
MCN有心無力
品牌方難以把控紅人,MCN呢?
“有些美國MCN缺乏內容控制力和品牌服務能力,更像是一個給紅人拉商單的兼職經紀公司角色。”Duke65(渡客出海)的創始人Malik說。
一個不得不承認的事實是,MCN的概念誕生於海外,但紅人孵化、內容運營和品牌服務等MCN業務,卻是在國內取得了蓬勃發展。
也正是基於領先的經營理念和行業經驗,一批批撮合達人與商家、品牌合作的國內MCN機構開始活躍在海外市場,其中不乏泰洋川禾、遙望、交個朋友這些來自中國的知名公司。
但在美國,做經紀業務的門檻並不低,同時相關法律也迫使MCN與達人很難深度綁定,這讓本就生性自由的美國紅人更難約束。
TikTok美區頭部MCN Moxytok的創始人兼美國市場負責人Lanzhu告訴品牌工廠,國內出海的頭部MCN,早前也跟頭部紅人簽訂過一些深度綁定的合同,但因爲雙方資源的需求不能互相滿足,最終沒有辦法長期持續下去。
Lanzhu稱,美區紅人對於MCN的需求不止是停留在互聯網平臺,還想會要機構提供諸如音樂、影視等資源。對於剛剛進入美國市場不久的國內MCN,這些資源幾乎爲零,簽約難度也就變得更大。
無法深度綁定,就意味着MCN對紅人投入與付出,隨時都有可能打水漂。這樣的案例也真實存在——
有“北美瘋狂小楊哥”之稱的YouTube頭部網紅Jake Paul ,曾涉足過MCN業務,在2016年成立了Team 10去做網紅孵化,之後在2017年成立了傳媒公司TeamDom,並拿到了100萬美元的融資。
與Jake Paul相熟行業從業者透露稱,對方在私下時常會抱怨自己簽約孵化網紅沒良心,很多是以失敗告終的。“美國網紅可能是全美國最沒有契約精神的人”,該從業者稱,收穫了關注與金錢的美國青年網紅,幾乎認爲自己能夠隨意修改規則。
“我們給紅人做內容孵化的同時,也組建了一個電商的服務商團隊”,Moxytok的中國區負責人Paul Lahn介紹,MCN和服務商是兩個生意,前者核心是服務紅人,思考怎麼幫紅人去獲取流量、做人設、打造IP,後者是爲商家或品牌解決電商轉化。
這也是許多出海MCN所在經歷的一個現實境況,即現階段的電商變現有着更好的市場和收益,高投入、長週期的紅人孵化業務卻受制於種種,短期內難見回報,那就索性再組建一個團隊,選擇兩條腿走路。但這也使得,某些國內MCN出海的風評不佳。
“一些MCN機構只要GMV,不管後果地瘋狂去推”,某從業者如是說。
給雙方合理定價
“很多美國創作者,不知道如何去定價自己的內容和流量”,Malik說。
Malik是美國達人,同時在中國有超600萬粉絲,他深諳中美互聯網的紅人生態。2024年,Mailk成立了Duke65,用位於美國本土的內容營銷團隊,將國內內容電商的代運營、陪跑等業務模式帶到海外,爲一衆國內外品牌做營銷服務。
Malik向品牌工廠分享稱,海外大多數的內容創作者沒有太大的商業化變現壓力,這使得他們變成了一羣沒有內容營銷概念,追求真實表達、以記錄生活爲主的紅人。
現階段,即便有很多紅人通過TikTok接受了短視頻、直播變現。但相較於國內的社媒營銷,海外紅人營銷內容中,還是很少見到軟廣、種草等內容,多是直白的口播,一些紅人甚至會毫不避諱的點評合作產品的缺點。
在意識到有效的海外紅人營銷能帶來高增量後,想在短時間內追求結果的一衆出海玩家們,將還在學習、瞭解內容電商的海外紅人營銷生態強行催熟,灌輸國內的那套模式,最終形成海外紅人營銷當下一系列的不良局面。
Malik和他的團隊正在努力修正這一局面。在他看來,這背後是中國品牌與美國紅人之間存在的溝通問題——雙方首先是在營銷理念和思路上有認知差異,其次是內容和品牌植入上很難達成共識。
“我們要做的,就是雙方(品牌與紅人)相互理解彼此的出價方式。”Malik說。
不止是Malik,前面提到的Moxytok,還有諸如從媒體公關轉型品牌營銷的AwwBest,也意識到了問題的所在,也都通過搭建美國本土營銷團隊,同時優化成熟的經營方案,來解決品牌和商家的紅人營銷痛點。
New Beginnings Creator Network(以下簡稱“NBCN”)同樣是其中之一,在2023年9月佈局電商業務之前,NBCN是擁有超7000名主播資源的美區娛樂直播機構。
“我們有現成的紅人資源,轉做電商我覺得是水到渠成的一件事”,NBCN電商業務負責人Belle告訴品牌工廠,某些美國的MCN不負責孵化和培養達人,只負責去幫紅人談大量的商務資源,一定程度上就是外界所說的“二道販子”。
切入電商業務後,NBCN同樣沒有直接簽約和管理任何紅人,而是將能夠合作的紅人資源進行了分類:一類是長期保持緊密合作關係的付費紅人,一類是達成經紀合作的純傭達人。NBCN會爲前者提供腳本,抓拍攝細節,並對內容做最終的審覈。
付費合作,可以看作是一種“相互理解彼此的出價方式”,Malik稱:“付費合作下,紅人回覆率在5-10%左右,置換和純傭只會更低”。同時這也是機構去約束紅人履約,把控內容的有效管理手段。
“美區的商家們純傭合作意願更大,願意付費的商家是少量。”Belle稱,“合作費用加上紅人佣金,以及流量成本,對於一個普通賣家來說是很難有利潤”。但對比國內的來看,“美國紅人整體挺便宜的,百萬粉絲量級的達人,一條視頻的報價在1000-2000美金”。
做TikTok紅人營銷的Louise,也向品牌工廠肯定了付費合作的有效性。她稱,他們與紅人合作過程中會簽署相關的經紀合同,但這一約束也只是“全憑良心”,真正能確保紅人履約的是“壓着不付款,內容上線才付”。
此外,TikTok Shop計劃上線達人合作履約分體系,試圖幫助商家有效選擇合適的達人。
海外的紅人營銷市場,經歷了一輪粗狂的無序成長後,當前面對的是日益成熟的內容電商生態,以及越來越多專業的紅人營銷MCN,一衆商家和機構都期望着海外頭部帶貨紅人的出現,並想依託紅人營銷生態實現新一輪的增長。
(覃栢、毛毓爲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