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護心情】幸運牛／另一種原諒與放下

媽媽住進安養院近一年，開始有輕度失智症狀，不但話變少，有時還無法完整說出一件事，人名與時空背景常常搭不上，甚至突然吵着要去工作，並不斷提起早已作古的親人。最近前去探望時，她突然說：「妳爸爸常來跟我說話，他說妳今天會來看我。」我愣住了，爸爸已去世十幾年，明知這是媽媽的幻覺，但激動的眼淚仍不受控地落下，因爲她從不會用這麼祥和的態度提起爸爸。

爸爸跟媽媽的婚姻並不美滿，結婚六十幾年，幾乎有一半的時間在爭吵中度過。爸爸從小父母離異，祖父另組家庭，他由祖母獨自撫養長大，生活困苦，一生以打零工、操作員爲業，後來髖關節受損，術後復健不良造成長短腳，走路一跛一跛，就業也受到影響。

家中缺乏經濟來源，媽媽只能去建築工地打工，辛苦把五個子女拉拔長大，更買了一棟房子。可是爸爸卻因爲無收入來源而四處借錢，借了錢又沒有能力償還，債主常常上門討債，媽媽一面要替爸爸還債，一面哭泣責罵爸爸把生活擔子全部丟給她，爭爭吵吵的日常讓子女的童年蒙上嚴重的陰影。

後來爸爸還變本加厲地向女兒婚後的親戚借錢，讓我們受到親戚的疏離歧視。爲此媽媽常年罵着爸爸，親戚朋友、左右鄰居來訪時，只要提到爸爸，媽媽就抱怨連連，甚至在我們回孃家時也會當場數落。然而，爸爸去世得突然，最終連一句道歉的話都沒對媽媽說，媽媽一直耿耿於懷，終年埋怨。

後續我再試着說一些爸爸的陳年往事，媽媽雖然有些茫然，態度卻很祥和，像聽家務事一樣，眼裡已經沒有往日的怨氣。我心想，或許她不再怨爸爸了！失智症雖然正一點一滴的侵蝕她，但能讓這半輩子的怨恨獲得釋懷，也許是另一種的原諒與放下。

蒼天垂憐，但願媽媽最後的晚年是無憂無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