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人書中讀大世界

劉妍汐

“掌上乾坤——閱讀裡的時代記憶”展出的世界童話連環畫。 中國國家版本館杭州分館供圖

小人書，又稱連環畫，承載着一代代中國人的童年記憶。它以圖文交織的形式濃縮經典作品，串聯古今智慧，也成爲連接中外的文化紐帶。今年4月，中國國家版本館杭州分館“掌上乾坤——閱讀裡的時代記憶”連環畫展開幕，展廳內外流淌着跨越代際的文化暖流：小女孩纏着父親，要他講《安徒生童話》裡的故事；老爺爺指着《岳飛出世》笑意盈盈，回憶起他小時候看的書。

這一天，小人書攤前照例“座無虛席”，三兩個沒找到板凳的小男孩探着腦袋，與前排的小夥伴們翻看同一本書。旁邊展牆上，賀友直先生筆下上海老城“街衢弄巷、縱橫交錯”的舊日煙火，正透過時光的雕花窗櫺嫋嫋升騰。一整個下午，孩子們翻閱着一本本泛黃的小人書，從《封神榜》裡的神魔大戰，讀到《辛伯達航海》裡的航海曆險——這幅畫面似乎跨越70多年，與法國攝影師佈列鬆鏡頭裡讀着小人書的上海兒童悄然重疊。

新中國成立後，連環畫紅遍大街小巷，也邁步走向世界。劉繼卣創作的彩色連環畫《武松打虎》先後獲1955年第五屆世界青年聯歡節美術作品獎、1956年萊比錫圖書展覽會金獎，劉繼卣成爲新中國首個在國外獲獎的連環畫家。他通過線描精準刻畫角色的軀體動態與肌肉張力，將武松的矯健身姿與猛獸的兇悍之勢定格於方寸之間。劉繼卣所繪的《雞毛信》也是新中國最早用外文出版的連環畫。

1988年，賀友直受邀前往法國，在昂古萊姆市舉辦個人連環畫展。在法國濃郁多元的藝術氛圍中，賀友直用細膩且富有生活氣息的線條，勾勒出一幅幅生動的中國故事場景，如同一陣清風，徐徐拂過西方藝術愛好者的心田：無論是《山鄉鉅變》中江南農村的蓬勃生機，還是《白光》裡對舊社會人物內心世界的深刻挖掘，每幅畫都氤氳着東方的煙火氣。這些作品吸引了當地觀衆，在昂古萊姆市乃至整個法國掀起中國連環畫熱。

時移世易，科技浪潮裹挾着視聽媒介奔涌而至，在大衆文化的舞臺上，連環畫從未離場。2013年，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的《世界文學名著連環畫》再版。這套叢書從1984年選題提出至1988年完成出版，歷時5年，彙集莎士比亞、雨果等60位文學巨匠的77部經典之作，凝結當時國內一大批著名連環畫藝術家的心血。畫家們以靈動的筆觸解構《巴黎聖母院》的鐘樓陰影，用細膩的線條勾勒《紅與黑》的階層褶皺，讓《神曲》的地獄、煉獄、天堂化作可觸摸的畫面肌理，爲一代代大小讀者搭建跨越語種的精神橋樑。曹禺在叢書序中寫道：“求知總是從簡易、從形象、從興趣起。看圖識字是個好方法，看圖認識世界文學，也是一條途徑。”

中國連環畫的出海故事，也翻開新的一頁。2015年，法國FEI出版社推出法文版連環畫《紅樓夢》，自此集齊了法文版連環畫中國四大名著。其中，《西遊記》被《費加羅報》評爲2014年度經典好書。法國著名漫畫評論家勞倫·梅利強說，翻閱《水滸傳》感覺就像“在11世紀末的宋朝漫步”。今年3月的倫敦書展上，人民美術出版社舉辦中國彩色連環畫精品展，展出我國連環畫大家王叔暉、劉繼卣、卜孝懷的《西廂記》《楊門女將》《鬧天宮》《燕青打擂》等作品，並舉辦藝術講座、版權輸出簽約儀式等交流活動。中英對照版《畫裡話外三生緣——戴敦邦繪〈白蛇傳〉新篇》同期驚豔亮相，56幅水墨連環畫如一幅展開的江南風景長卷，講述着《白蛇傳》流傳數百年的動人故事。

小小一冊連環畫，曾在石庫門的老虎窗下記錄弄堂春秋，在上世紀80年代的新華書店見證新的文學夢想，如今又以數字復刻、國際譯介的形式站上文明對話的舞臺。被反覆摩挲的書頁間藏着老茶館的市井煙火，也閃耀着文明互鑑的精神星光——這或許就是連環畫的生命力：它是生長在文化根脈上的藝術藤蔓，既能在歲月深處結出民族文化的碩果，又能在世界文明的枝頭綻放新的繁花。

(作者單位：中國國家版本館杭州分館)

《 人民日報 》( 2025年06月06日 17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