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上路——《狗陣》影片觀後感

想來,這故事就在眼前這片厚重的黃土和廢墟上,這部電影講的就是出獄的男人與黑狗相依爲命、互爲救贖的故事。靜靜看完,電影刻畫了在人生廢墟上掙扎、在沉默中堅持的男人,呈現的都是性情的西北人。這一點,我是高度認可的,天性使然,皆是這片土地淌出來的,西北人嘛,行事穩,嘴上沒多話,罵人從來不客氣,心疼也從不表現。

二郎,這個名字有一種樸素的命運感,像是小時候聽說的鄰村瘋子的名字,乍一聽像狗名,後來細想是被編成童謠的一個陌生人的名字罷了。獄中生活把過失殺人犯的生命能量抽離了,在裡面被定義、被制度規訓、被他人誤解,他沉默寡言,變得不合羣,不懂“規矩”,像是一個鐵籠子裡走出來的困獸,眼神迷離,動作遲緩,滿身的壓抑和戒備。加入捕狗隊是對現實的妥協,直到頂着嚴峻的沙塵暴天氣救下這個傷人黑狗,命運的齒輪輕輕偏轉了幾度。

二郎讓我想起了赫爾曼·黑塞筆下的辛克萊,在《德米安》裡提到:The bird fights its way out of the egg. The egg is the world. Who would be born must destroy a world.翻譯來說是,鳥要掙脫蛋殼,世界就是那個蛋。誰要誕生,就得摧毀一個世界。二郎摧毀了什麼?他摧毀了當下社會爲他安排的、一個“出獄者”保有的沉默順從,摧毀了想法簡單、自我麻木的殼,用黑狗的存在作爲錘子,叩開一條野性的出路——不是逃離,而是再度選擇活着。

我曾有過一段非常類似的經歷。那時我還是學生,嘗試用寫作去掙一口飯吃。身邊人都說我瘋了,說“你又不是二十歲了,瞎折騰什麼?”他們的聲音,就像影片中耀叔一再對二郎說的:“你別妄想,安分點。”那種“現實的好意”,有時比單純的惡意更具毀滅。我沒有黑狗陪我,但我有幾本書、有午夜寫作時窗外持續不斷的狗吠聲,那是我對世界的唯一回應。那些日子,我理解了什麼是“向死而生”——不是死亡的反義,而是把活着當作一種積極主動的、帶有尊嚴的選擇。

電影裡,管虎導演沒有爲二郎鋪設一個“洗心革面”或“浪子回頭”的套路式結局,他也沒有讓他變得更像“人”,更合羣。相反,二郎變得更像一隻狗,一個黯然跟隨的失語者,一隻在廢墟里舔舐自己傷口、不願低頭的狗。二郎這份沉默、遲鈍、不合羣,看似是個“失敗”的人設,可在這個以服從和標籤爲秩序的社會中,反倒顯得有詩意和張力。黑狗不是他的投影,而是他身體中那個未曾被文明徹底馴服的本我。

《狗陣》就是這樣一部作品。它像是一隻沉默地盯着你的黑狗,在某個風起沙落的傍晚,突然在你心裡低低地吠了一聲。二郎不想再爭什麼,西北人嘛,行事穩,嘴上不多言。但心裡清楚,風再大,腳步也不能停。他走過山溝,走過牢裡,走過沙漠,最後,他還是選了繼續走,跟那條黑狗一樣,在這片沙漠裡,無聲地揹着所有的過去,往前走,走得連回頭都不帶的。

《再上路麼》

西北人麼,認死理,不服輸。

十年咧,二郎沒吭聲,

一出獄就進了風裡。

黑狗咬了他,命運也咬了他,

他不吭氣,

只是在沙塵中往前走,

腳下的沙子,

磨得人疼,卻很清醒。

西北人麼,話少,拳頭響。

打家劫舍不留情。

不愛哭,也不會求。

他們尋刺激,

跟老虎、黑狗待久了,

身上粘的是獸性,不低頭。

黑狗咬了他,他皺了下眉,沒吭聲,

轉頭,還要把那狗抱回去。

西北人麼,刀子嘴,豆腐心,

熱水一壺,白饃幾瓣,

天再冷,碳火也能燒起來。

一口土話不解風情,

但一碗麪端給你,

那就是真心實意。

他坐在火堆旁;

狗睡他腿上。

他說:“走吧。”

狗沒吭聲,他也沒吭。

西北人麼,情藏酒裡,義寫在臉上。

他發小從未說“我等你”,

可風一大,藥一少,人就來了。

是兄弟,不問你坐過幾年牢。

“人的一輩子不會有那麼多朋友,真正的,一個就夠。”

這話是洋人說的,

可放到他們倆身上,正合適。

音樂,是個高貴的語言。

西北人麼,行事穩,嘴上不多言。

二郎不再爭什麼,

但心裡清楚,

風再大,腳步也不能停。

他走過山溝,走過牢裡,走過沙漠,

最後,

他還是選了繼續走,

跟那條黑狗一樣,

在這片沙漠裡,

無聲地揹着所有的過去,

往前走,走得連個回頭都不帶的。

(文 張錦馳/白鵠)

責任編輯:韓璐(EN0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