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隆平走訪轉基因實驗田
華中農業大學的試驗田在大暑節氣浸在蜜色的陽光裡。張啓蹲在田埂上,指尖撫過抗蟲稻的葉片,葉脈間的Bt蛋白晶體折射着碎光,像極了童年時見過的螢火蟲——那時他跟着父親在夏夜巡田,褲兜裡裝着母親用舊報紙折的螢火蟲燈籠。
遠處的蟬鳴忽然密集起來,他擡頭望去,一輛老式中巴車正碾過碎石路,車窗外閃過的白襯衫領口,讓他想起實驗室裡永遠晾着的、洗得發灰的工作服。
一、穗尖上的年輪
袁隆平院士的布鞋最先踏上田埂,鞋面縫着的橡膠補丁在陽光下泛着油光。
“啓老弟,”老人的湖南話混着稻花香,“你這稻稈硬得能當扁擔使,當年我在安江農校啃窩頭搞雜交,要是有這抗蟲本事,早把‘三系法’捧上天了!”他腰間的牛皮皮帶還是1964年那塊,釦眼磨得發薄,卻依然勒着筆挺的腰板。這位在稻田裡寫就“禾下乘涼夢”的老者,此刻正用柺杖尖撥弄着轉基因稻的根系:“看這鬚根,比傳統稻密三成,扎得深啊——人跟稻子一個理,根基穩當,說話才響。”
何祚庥院士下車時撞響了車門上的防蚊簾,這位理論物理出身的老者竟穿着條卡其布工裝褲,褲兜鼓鼓囊囊裝着光譜儀和筆記本。
“我給大夥帶了件禮物,”他掏出個塑料袋,裡面是剛從實驗室帶來的轉基因棉花標本,棉纖維在陽光下泛着珍珠光澤,“當年搞氫彈原理,有人說‘這是要燒穿大氣層’,如今咱們搞基因編輯,道理一樣——都是解開自然方程式的筆。”他忽然指向稻田裡的熒光標記,“你們看這抗蟲基因的表達曲線,像不像我當年推導的粒子對撞軌跡?自然規律本就相通,人類不過是學會了用不同的筆書寫。就像遠古人馴化小麥,不也是把野生麥的基因‘轉’進農田裡?咱們只是把這過程從千年縮短到十年。”
陳君石院士的保溫杯騰着熱氣,杯身上“食品安全衛士”的字樣被磨得模糊。
作爲公共衛生專家,他的白大褂口袋永遠裝着消毒溼巾,此刻卻任由稻葉上的露珠沾溼袖口:“我研究了一輩子膳食風險,最清楚‘恐懼’纔是最大的毒素。就像這碗米飯,”他指了指張啓遞來的轉基因稻米,米粒在粗陶碗裡泛着青玉光,“要經得起質譜儀的推敲,也要經得起老百姓的舌尖。老祖宗早就知道‘民以食爲天’,咱們搞轉基因,不是要改天換地,是要讓這天,更藍,這地,更肥,這飯,更香。你看這稻種抗蟲又耐旱,不正是老輩人說的‘順應天時’?”
二、泥土裡的星河
短頭髮的黃荷鳳院士踩着高跟鞋走進稻田,鞋跟陷進泥裡卻渾然不覺。這位國際上赫赫有名的遺傳生殖醫學專家,發間別着枚稻穗形狀的髮卡,是去年參觀國家作物基因庫時買的。
她對張啓笑眯眯的說道:“我們在實驗室裡破譯生殖密碼,你們在大地上編輯作物基因,本質都是和生命對話。”她彎腰觀察稻穗的雌雄蕊,睫毛在眼瞼投下陰影,“你看這穎花,轉基因抗蟲稻的柱頭比傳統稻多三分,授粉率提升的秘密就在這裡——自然早把答案寫好了,我們不過是用基因剪刀當筆,把這答案抄得更清楚些。就像人類學會嫁接、雜交,轉基因不過是把‘自然之手’的效率提高了百倍。你看袁老師的雜交稻,不也是通過基因重組讓稻種‘轉’出了新性狀?”
吳孔明院士的褲腿捲到膝蓋,露出小腿上被蚊蟲叮咬的疤痕。
作爲昆蟲學家,他的掌心永遠留着解剖針劃出的細痕:“2002年棉鈴蟲大爆發,河北棉農在田裡哭,我連夜坐飛機去取樣,兜裡還裝着速效救心丸。”他捏起一隻稻飛蝨,蟲足在指縫間掙扎,“現在有了抗蟲基因,農民打藥次數減了七成,這不是‘征服自然’,是給自然當幫手——就像老祖宗馴化野生稻,讓它從結十粒籽到結百粒籽,從來都是順着自然的性子來。你看這稻田生態鏈,蟲子少了,青蛙和白鷺就多了,這纔是自然該有的樣子。”
被院士們圍着,張啓嘿嘿一笑,坐在田壟上,摸出帆布包裡的筆記本,紙頁間夾着1999年的田間記錄,字跡被汗水洇開又曬乾:“那年在海南南繁基地,颱風把大棚掀了,我們趴在泥水裡護種子,渾身爬滿螞蟻。”
他捲起袖子,小臂上交錯着曬傷的痕跡和鐮刀劃的舊疤,“有人說我們搞轉基因是‘違背天道’,可天道該是讓老百姓碗裡有飯,讓孩子們不再因農藥中毒住院——這纔是我們的‘天條’。我爹當年送我上學時說:‘種地的人,要對泥土說實話。’如今我才明白,說實話的法子,就是用科學把自然的道理講給人聽。你看這抗蟲基因,本就是土壤裡蘇雲金桿菌的天然武器,我們不過是把它‘借’給水稻,這比打農藥更‘自然’吧?就像袁老師把野生稻的雄性不育基因‘轉’進栽培稻,咱們做的事,本質上是一樣的。”
袁隆平忽然用柺杖敲了敲田埂,渾濁的眼睛亮起來:“啓老弟這話沒錯!當年我在野外找野生稻‘野敗’,不也是在‘轉基因’?把野生稻的基因轉到栽培稻裡,纔有了雜交稻的突破。”
老人家從褲兜摸出個布包,裡面是他珍藏的野生稻標本,稻芒扎手卻泛着野性的光,“有人說雜交稻是‘自然的’,轉基因就不是?錯了!人類馴化作物的每一步,都是在和基因‘打交道’。你看這野生稻,畝產才幾十斤,現在咱們的抗蟲稻能收上千斤,靠的就是把好基因‘搬’過來——這不是違背自然,是自然教給咱們的本事。”
三、風裡的詩行
暮色漫過田壟時,助理小陳博士抱來一摞實驗報告,紙頁間夾着各地農民寄來的感謝信。河北棉農寄來的錦旗上,“蟲口奪糧”四個大字被曬得褪色;湖北稻農編的草帽裡,藏着張泛黃的合影,照片裡的人穿着褪色的襯衫,站在齊腰的稻浪裡比着“豐收”的手勢。
袁隆平忽然從兜裡摸出粒花生,掰成兩半分給衆人:“1959年餓肚子,我在田裡撿稻穗,撿着撿着就想——要是能讓稻穗比花生還大,該多好。”他把花生殼埋進泥裡,“現在你們做到了,用基因編輯讓稻穗結滿籽,這不是‘逆天’,是‘順天’——順着老百姓的天,順着土地的天。人類從改良種子那天起,就在做‘轉基因’的事。遠的不說,就說咱們吃的玉米,幾百年前還是墨西哥的野草,靠的就是一代代‘轉’基因才變成今天的模樣。”
何祚庥望着遠處基因樓的燈光,忽然背誦起《天問》:“‘圜則九重,孰營度之?’兩千年前屈原問天道,今天我們用基因剪刀回答——自然不是供人叩拜的神龕,是等着被讀懂的天書。搞轉基因,不是要當自然的主子,是要當自然的學生,把它藏在DNA裡的學問,變成老百姓鍋裡的米、身上的衣。就像候鳥遷徙、松鼠儲糧,人類用科學優化作物,本質上和蜜蜂築巢一樣,都是自然選擇的一部分。”他的眼鏡片映着稻浪,鏡片後的目光像極了張啓在實驗室看顯微鏡時的專注。
夜風掀起張啓的藍布圍裙,露出裡面洗得發白的襯衫,第二顆鈕釦永遠鬆着,露出鎖骨下方的燙傷疤痕——那是1986年第一次轉基因實驗時,燒杯炸裂留下的。
他望向天際,銀河正在雲層後鋪展開來,每顆星都像一粒待播的種子,而他腳下的泥土,正是孕育星辰的子宮。
“搞農業的人,”他忽然開口,聲音混着稻葉的沙沙聲,“要把自己種進地裡。你看這抗蟲稻,根扎得深,稈子才直,穗子才沉——就像咱們搞科研,身子撲得下泥土,心才能接上星空。轉基因從來不是什麼洪水猛獸,是人類向自然借的一把鐮刀,割開蒙在真相上的雜草,讓陽光照進每一粒種子裡。老祖宗馴化玉米時,何嘗不是‘轉’了野生玉米的基因?我們只是讓這過程更精準,讓土地少受十年苦,讓農民早收十年糧。袁老師當年說‘轉基因是未來農業的方向’,今天咱們站在這試驗田裡,不就是在走這條方向嗎?”
遠處的實驗樓亮起了燈,像撒在大地上的星子。張啓摸出褲兜裡的鐵哨子,那是父親留給他的老物件,當年巡田時用來驅趕麻雀——此刻,他輕輕吹了一聲,哨音混着晚風掠過稻田,抗蟲稻的葉片沙沙作響,彷彿千萬個聲音在應和:敬畏自然,不是束手待斃,而是像種子衝破凍土般,用科學的犁鏵,在天道里耕出新生。而人類對自然最大的敬畏,從來不是匍匐在泥土裡,而是站在田壟上,以智慧爲種,以汗水爲光,與自然共寫一部生生不息的史詩——從萬年馴化到基因編輯,每一粒種子裡,都藏着人類與自然最本真的默契。
(注:袁隆平院士對轉基因技術的觀點參考其公開論述,謹以此致敬科學探索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