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製菜全面“攻佔”農村宴席
前陣子,我驅車陪父母回老家奔了一次喪。
現在南方農村操辦婚喪嫁娶事和早些年已經完全不同。早些年遇到一家婚喪嫁娶,那就是整個村莊勞動力和廚具總動員。農村社會本來就是親連着親,一家有事,全村莊幫忙是一種最優合作方式。彼此有事時都比照處理,非常和諧。
所以早年村莊裡辦大事,前後幾天,男人們有工作分工,女人們也有自己的分工。村莊裡面的嫂子們就拿着自己家的菜刀到了主家幫忙來了:有的人切菜,有的人捶肉,有的人洗碗,有的人掌勺。
我媽媽就是那個掌勺的人。她指揮着參與此次“戰役”的嫂子們忙上忙下、有條不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崗位,也不會偷懶,因爲有盼頭:我可不能偷懶,年底我家也辦大事了,這次我得勤快點,免得被人看輕了。媽媽忙着給方圓數裡的鄉親們家掌勺,家裡沒人燒飯,年少的我就跟着媽媽吃“百家飯”。在我年少的記憶中,這種辦大事的飯菜是最好吃的,品種多、燒得透,尤其是那鍋燉得很鬆軟的紅燒肉,直到今天我都還念念不忘。
一斤五花肉燒出來的紅燒肉和幾十斤五花肉燒出來的紅燒肉味道可能是完全不一樣的。
我成長的這些年,正是中國高速城市化的年份,鄉村社會結構在急劇改變。這一改變影響了很多行爲模式,也包括婚喪嫁娶的動員方式。老嫂子們還在忙前忙後,只不過她們的角色已經變成了宴席老闆靈活用工的“員工”了。
現在農村地區辦酒席普遍採取全包模式,農村做宴席生意的老闆連筷子、凳子都給你準備好了,主家只需要付錢即可。
此次回家奔喪吃的第一頓飯算是簡單的客飯,三四桌人,幾個鍋仔,是負責宴席的廚師自己動手做的,簡單但口感足夠新鮮。由於常年在外,一直眷念家鄉的美食,我吃起來非常開心,彷彿回到了小時候吃席的時光。我甚至對第二天中午的“正席”充滿期待,覺得肯定比前一天的簡單飯菜要好很多。
當第二天正席的飯菜瞬間全部上齊的時候,畢竟已經見過世面的我馬上就明白了:預製菜已經全面“攻佔”農村宴席了。
大多數菜式還是原來的菜式,但只具備其“形”而沒有其“神”了。宴席老闆的解釋是桌數太多,臨時做根本來不及。這其實只是表面的說辭,根本原因還是主家與宴席老闆在各自精算之後的“合謀”,預製菜成了這一場合謀的“最大公約數”。
對於主家來說,能夠收的婚喪禮金是固定的,親友不會因爲你的飯菜口感好點就會多包一些禮金。所以,實惠但看得過去成了主家的追求。
以我們那邊的標準,下鄉辦宴席,700塊錢一桌算是不錯的,最高的也就800塊一桌,十個人。這個金額已經不足以宴席老闆動員大量人力去現場給你切菜、炒菜、燉菜了。
最終的方式一定是“熱菜”——把預製菜弄熱就可以端上來了。有的菜可能重新加熱過程中時間不夠,還沒熱透就忙着端上來了。在這次吃席時,我就嚐到了好幾道還沒熱透的預製菜。不好吃,少吃一點就可以了,別多事,免得別人說你矯情。不就一餐飯麼,怎麼吃不是吃。這可能也是大多數客人的感受了。
前幾年我在家鄉所在縣城大酒店裡參加一個檔次很高的婚禮。我說的檔次很高指的是婚禮的佈置、燈光、司儀,並不包括宴席。因爲這一場宴席也是一樣的味道——預製菜。
美食曾經是我對家鄉幾乎唯一的眷念,如今這眷念也慢慢沒了。幸好平時回鄉,在“懂行”的親友特意安排下,我們還可以成功“避雷”預製菜,但面對各類宴席,已無力招架預製菜的“攻城掠地”。
但我想,任何事物發展到頂峰之後就會衰落。當預製菜越來越激起大家的反感之時,變化就有可能發生。
預製菜是故鄉情感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