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刺、喪父、罕見病三重擊!九冠傳奇死磕人生
九屆大滿貫冠軍莫妮卡・塞萊斯近期在社媒發佈視頻,公佈自己確診重症肌無力的消息。鏡頭前,51歲的她坐在佛羅里達家中,面容平靜,嘴角不時泛起微笑,仿若訴說着與己無關的他人之事——
1973年12月,莫妮卡·塞萊斯出生在南斯拉夫的諾維薩德市。她的父親卡羅利,曾經是南斯拉夫的全國三級跳遠冠軍,退役後成爲了一名動畫片的設計師。
父親是塞萊斯的網球啓蒙人,對於女兒的培養,他有着自己獨到的哲學,“體育的意義首先是開心”,是他經常掛在嘴邊的話語。
而爲了讓小莫妮卡在枯燥的網球訓練中感到開心,卡羅利充分發揮了自己作爲動畫設計師的天賦:他將兩個大大的漫畫人物作爲網球靶,讓女兒朝着靶子擊球,如果擊中的話,就能獲得一個她最愛的布娃娃作爲獎勵。
“有時候就算沒打中,爸爸也會把布娃娃塞給我。” 塞萊斯後來回憶,“就是那些布娃娃,讓我從一開始就覺得網球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事。”
更進一步將塞萊斯網球天賦發掘出來的,是著名教練耶萊娜・根西奇,在一次小學生的網球夏令營當中,耶萊娜一眼就相中了雙手握拍的塞萊斯——這種在當時頗爲罕見的握拍方式,後來成了她獨步網壇的標誌——並斷言她此後必定會成爲全世界最頂級的網球選手。
這可不是什麼習慣性的恭維,要知道,耶萊娜這輩子只對兩個孩子說過這樣的話,第一個就是塞萊斯,直到十多年之後,她纔對第二個孩子給出了同樣的評價——而那個孩子的名字是,諾瓦克·德約科維奇。
1985年,還不滿12歲的塞萊斯贏得了美國青少年賽“橘子碗”(Orange Bowl)的冠軍,她在比賽中的出衆表現,也引起著名的美國網球教練尼克·波列蒂尼的關注。
波列蒂尼的網球學校,曾經培養出阿加西、庫裡埃這樣的名將,其眼光之毒辣,自然也非同一般。在經過幾次觀察之後,他得出了和耶萊娜同樣的結論——這個抽球又快又狠的小姑娘,未來必將有一番大作爲!
於是,波列蒂尼向塞萊斯提出了非常有誠意的條件,全額獎學金+全家移居美國,以邀請這位天才少女前往佛州的網球學校接受長期培訓。
彼時,南斯拉夫國內局勢動盪,塞萊斯一家人對未來充滿了憂慮,面對波列蒂尼的盛情邀請和美國穩定的訓練環境,實在難言拒絕。
但塞萊斯的個人簽證好解決,全家人的移居手續卻難以立即落實,1986年,13歲的塞萊斯,告別了熟悉的故鄉,孤身遠赴美國,開啓了在網球學校的新生活。
“當時的我不太會說英語,家人又不在身邊,真是一段非常艱難的時期。”塞萊斯回憶往昔時,依然忍不住感慨:“我點一份漢堡都要比劃半天呢。”
但也正是這種孤獨與惶恐,讓她只能把所有不安都化作了練習的動力,每天第一個來到球場,最後一個離開,而在一次次的揮拍練習中,她逐漸洗掉了身上的青澀,卻保留了那份對網球最純粹的執着。
好在一年之後,塞萊斯的父母如期獲得簽證,全家終於得以團聚。
在波列蒂尼的精心培養下,塞萊斯的恐怖天賦很快兌現。
一次,在網球學校裡獨自訓練的庫裡埃一時技癢,找上了小姑娘對練,卻沒想到自己連着幾個發球都被對方乾脆利落地抽死。“我算是服了,” 庫裡埃後來開玩笑地感慨,“她擊球的勁兒哪像個小姑娘,就我這樣的,都不配給她當陪練!”
1988年,不到15歲的塞萊斯正式出道,成爲了一名職業網球運動員。
而僅僅兩年之後,她就站上了大滿貫決賽的舞臺——1990年,羅蘭加洛斯球場,16歲半的塞萊斯,在一場雨戰中,直落兩盤擊敗了當時世界第一的“女皇”格拉芙,成爲了公開賽年代最年輕的大滿貫冠軍。
次年,也就是1991年,塞萊斯贏下澳網,向世人宣告着自己的勝利並非曇花一現,同時也讓自己的WTA排名首次來到了世界第一,並終結了格拉芙保持的連續186周世界第一的恐怖紀錄。
賽後,臉上依然帶着稚嫩和青澀的塞萊斯,一手捧着獎盃,一手抱着袋鼠玩偶,笑容燦爛。
而這個冠軍,僅僅是塞萊斯宣告加冕的第一步——在這一年,除了因傷缺席溫網之外,她又陸續贏下法網和美網,取得了99%的網球手一生都難以企及的成就。
第二年,塞萊斯的狀態變得更加恐怖,她全年贏下了70場比賽,收穫10個冠軍頭銜,並再次贏下澳網、法網和美網。
1991至1992兩年間,她在大滿貫賽事上取得55勝1負的恐怖戰績——唯一一負是1992年溫網決賽輸給格拉芙……但那場比賽至今依然存在爭議,當時主裁多次警告塞萊斯“降低喊叫音量”,卻對其他選手的類似行爲視而不見,打亂了她的節奏。
“溫網的草地本就非我擅長,而那次判罰,更讓我感覺規則都站在了對立面。” 她後來回憶道。
但無論如何,格拉芙面對塞萊斯的衝擊,愈發力不從心也是事實,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溫網遲早必將是這位天才少女的囊中之物——畢竟,她才18歲,就已經手握7個大滿貫,這種收割榮譽的速度,前無古人,此後也很難再有來者……
毫不意外的,鮮花與掌聲,名利與財富,接踵而來。
1992年,《福布斯》雜誌統計她的收入超過850萬美元,成了當時體育界收入最高的女運動員。
同一時期,美國《網球》雜誌也發表文章,聲稱塞萊斯正在用一種顛覆性的打法席捲網壇,雙手握拍讓她的擊球力量更大、速度更快,而且塞萊斯不講道理的快速移動,可以讓她在全場的任何位置都能發起進攻,技術上也沒有任何短板,截擊與吊短球老到得不像年輕人,“她讓女子網球從優雅的華爾茲變成了激烈的角鬥場。” 評論員們這樣評價。
可面對這些,塞萊斯始終清醒。
她還記得自己收穫第一筆大滿貫獎金之後,想要用十萬美金給自己買一輛豪車時,卻被父親嚴厲制止了。
“我意識到自己有些飄飄然了,”塞萊斯自醒道:“人不應該成爲金錢的附庸,我依然記得當年,全家爲了給我買球拍、湊比賽費用,飯桌上很少有肉。網球不是童話,誰也不能一直站在巔峰。”
有天賦、謙虛而自制,這樣的塞萊斯,是如此的耀眼,而她,又將會統治女子網壇多久呢?
所有網球迷都沒有想到,這樣一個本該令人充滿了無限遐想的問題,最終化作了命運無常的一聲嘆息。
命運的轉折總是突如其來,在塞萊斯如日中天之時,一場噩夢悄然降臨。
1993年4月30日,漢堡公開賽1/4決賽,塞萊斯對陣保加利亞選手馬列娃。此前她因流感已有63天沒參賽,卻仍穩穩佔據世界第一。
比賽進行到第二盤,她以4-3領先進入局間休息,剛從球童手裡接過毛巾擦汗,一個壯實的男人突然越過近1米高的看臺欄杆,衝到她身後,將一把23公分長的匕首刺入了她的左肩胛骨,距離脊柱僅有5釐米——再偏一點,她可能就會當場死亡,也有可能再也站不起來了。
“我感覺後背像被火燒,然後看到血浸透了運動服。” 塞萊斯後來在法庭證詞中說。
兇手叫根特・帕爾齊,38歲,是個無業的德國工具製造人員,更是格拉芙的狂熱粉絲。“格拉芙是夢幻般的尤物,我願爲她赴湯蹈火。” 他在審訊中說,行刺動機很簡單:“我想讓塞萊斯沒法比賽,這樣格拉芙就能重回世界第一。”
令人不寒而慄的是,警方在帕爾奇的行李中搜出了1000德國馬克和一張去羅馬的機票——那是塞萊斯下一站比賽的地點,他早已做好了 “二次行兇” 的準備。
肉體的傷口1.5釐米深,癒合只需數週,可心理的傷疤卻成了永恆的夢魘。
因爲被刺事件,塞萊斯退出賽場長達27個月,緊接着,1993年6月,與她相依爲命的父親被確診晚期胃癌,那個曾在停車場爲她畫漫畫靶、在賽場邊爲她打手勢的男人,成了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卻在她最需要的時候走向生命終點。
更讓塞萊斯感到心寒的是,WTA 組織排名前25位的選手投票是否保留她的世界第一,多數人投了反對票,包括格拉芙。
那段時間裡,她的世界徹底崩塌了。
“曾經我想聯繫誰,電話總能立刻接通;可那時,我要等一兩個星期才能收到回覆。” 塞萊斯說,“我才明白,當你跌落谷底,所謂的同行情誼有多脆弱。”
至暗時刻,她只能靠暴飲暴食來發泄情緒,體重一下子漲了30公斤。
“球場曾是我最安全的地方,那天之後,我連靠近邊線都會發抖。” 她不敢獨自睡覺,出門必須帶保鏢,吃飯時一定要選角落的位置,生怕有人從背後靠近。
而德國檢控方對兇手帕爾齊的判決,更像一把鈍刀,反覆切割着她的傷口——法院最終以“人格障礙導致失去判斷力”爲由,僅判帕爾奇兩年緩刑,連監獄都沒進。
“他沒殺了我,卻毀了我的一輩子。”塞萊斯致信法院抗議,可一切都是徒勞。從此,她再也沒踏足德國土地。
1995年7月,距離遇刺已經過去兩年零三個月之後,塞萊斯終於拖着比巔峰時期重了16公斤的身體,出現在加拿大公開賽的賽場上。
沒人指望她能重返巔峰,畢竟有些傷痕,需要一生來慢慢癒合。
可當塞萊斯一路未失一盤,最終捧起冠軍獎盃時,熱淚盈眶的球迷們這才意識到,或許這位少女心中的火焰,從未熄滅。
可即便如此,實力大損的塞萊斯,依然是賽場上不可忽視的力量。
1995年美網,她一路殺進決賽,最終三盤惜敗於格拉芙;1996年澳網,她再次站上大滿貫冠軍領獎臺,用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證明自己從未被打垮。
然而,那個曾經30次闖進決賽、26次奪冠的天才少女,終究沒能回連續統治網壇的狀態——復出後,塞萊斯雖然拿下了多個單打冠軍,卻只在大滿貫賽場兩次進入決賽,不復早年輝煌。
網球賽場新人輩出,卻沒人忘記那個曾統治賽場的少女。2003年法網首輪,莫妮卡・塞萊斯輸給了納迪亞・佩特洛娃,同時也是職業生涯裡第一次在大滿貫首輪出局。
此後,她長時間遠離賽場,大家心裡都清楚,離別的時刻已經到來了,只不過還需要等待塞萊斯自己的確認而已。
2008年2月14日,情人節,塞萊斯正式宣佈退役。
“網球一直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她說:“但現在,我想在別的地方找到同樣的熱忱。”
退役之後的塞萊斯,很快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愛情,她嫁給了一名億萬富翁,並從此定居在佛羅里達。
偶爾參加表演賽,指導年輕選手時,她總是會無私分享自己的經歷:“網球教我的不只是贏球,是摔倒後知道怎麼重新站在底線前。”
她會告訴孩子們,自己曾因爲害怕,整整兩年不敢碰球拍;會說起父親教她 “打球首先要開心” 時的樣子;也會坦誠,現在每次聽到賽場邊的騷動,心裡仍會咯噔一下。
那些曾經讓她痛苦的記憶,漸漸變成了滋養他人的養分。
有一次,在超市裡,一個陌生人認出她,抱着她哭訴自己的困境,塞萊斯靜靜地聽着,感同身受地流下眼淚——那個曾經在球場上嘶吼的 “女皇”,早已學會了用溫柔擁抱世界。
而莫妮卡·塞萊斯的故事,早已超越了網球賽場,成了很多人對抗命運的精神座標。
2016年,科維託娃遭遇歹徒襲擊,持拍的左手被割傷,一度以爲自己的職業生涯將會就此終結,但正是塞萊斯的經歷,給予了她重新站起的勇氣——“我看着莫妮卡的紀錄片,心裡就在想,如果她能回來,我爲什麼不能?” 後來,兩人在2018年溫網前見面,緊緊相擁的瞬間,彷彿是兩代 “鬥士” 的接力。
德約科維奇也不止一次說過,塞萊斯是他的童年英雄:“她讓我知道,真正的強大不是永不跌倒,而是每次跌倒後都能重新站起。”與塞萊斯的堅韌形成對比的是,兇手雖未受重罰,卻早已被歲月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