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正好錯位

◎張敞

一

◎品格、等級、人倫、地位、人才、風流、相貌、色澤、狀況等等，紅樓最愛言配與不配，有些是曹公要凸顯的，有些卻是曹公最要打翻的。這是他的一個重要角度。

二

◎賈家世代簪纓，恩寵非一代，上有皇帝貴妃照應，中有各大家族親情權勢間盤根錯節的連接，下有各類官員的奉承巴結，本該轟轟烈烈，平安順遂，一直持續下去，未料卻如百年朽木，更加易燃易蛀，百孔千瘡之下，縱使盡心力，都無力迴天——寧榮二府的後代已經配不上支撐那麼大的局面和家業。

◎寧榮二府雖有大架子，可上來就是冷子興第二回所言的“安富尊榮者盡多，運籌謀畫者無一”，大架子遂成空架子。“大觀園”則正是建立在這樣一個搖搖欲墜的家族上的虛幻的、無根的“精神樂園”，這樣巨大的支出，更令賈家雪上加霜——正如曹家四次接駕，造成巨大的虧空。

◎寧府無人——寧國公爵位，自寧國公以下，賈代化傳給賈敬，可是賈敬“一味好道，只愛燒丹鍊汞，餘者一概不在心上”。因此他的兒子賈珍襲了官，可是以冷子興的話來說，“這珍爺那裡肯讀書，只一味高樂不了，把寧國府竟翻了過來，也沒有人敢來管他”。賈珍之子賈蓉的媳婦秦可卿本是“極妥當的人”，也許可以是寧國府的希望，又犯着不倫，竟早早死了。

◎榮府無人——榮國公爵位，一共傳了三代：榮國公賈源、榮國公賈代善、一品將軍賈赦。賈母並不喜歡他，以賈母的話說，賈赦“放着身子不保養，官兒也不好生作去，成日家和小老婆喝酒”。因此他住的倒是“榮府舊園”。“祖、父最疼”賈政，賈母也喜歡賈政，賈政自己也爭氣，因此他當家，住的也是榮府正室。

賈赦之子賈璉，“不肯讀書，於世路上好機變，言談去的，所以如今只在乃叔政老爺家住着，幫着料理些家務”，不可指望。

以賈政王夫人看來，他們也沒一個兒子可以靠得上，這也是賈家氣數該絕。第一個兒子賈珠，“十四歲進學，不到二十歲就娶了妻生了子，一病死了”。第二個兒子寶玉，週歲時，“政老爹便要試他將來的志向，便將那世上所有之物擺了無數，與他抓取。誰知他一概不取，伸手只把些脂粉釵環抓來”。第三個兒子賈環，乃趙姨娘所生，“人物委瑣，舉止荒疏”。

王夫人所生女兒賈元春，是賈家唯一指望，可是並不能解決賈家內囊空虛之實——如其制炮竹詩：“能使妖魔膽盡摧，身如束帛氣如雷。一聲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效力終究有限。

趙姨娘所生的賈探春也是極好，可惜是個女兒，不能拋頭露面。脂硯齋二十二回批探春曰：“使此人不遠去，將來事敗，諸子孫不至流散也”，真痛心。

孫輩裡，只是賈蘭尚好，但年齡太小也靠不上。

◎秦可卿託夢，對鳳姐兒道：“還有一件心願未了，非告訴嬸子，別人未必中用。”脂硯齋甲戌側批（己卯、庚辰、戚序、蒙府夾批）：“一語貶盡賈家一族空頂冠束帶者。”——然也。鳳姐兒不得不支撐這個大家，幸耶？不幸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