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要獨立自主,思想尤其需要

今天事情比較多, 一會還要出門,只來得及寫完一篇星球的文章:《短期政策偏離長期目標,這並不奇怪》。還請掃碼跳轉閱讀:

這一篇是對《》的展開,結合昨天召開的國內大循環工作推進會,分析:爲什麼把擴大需求和消費定爲2025年第一重點工作,然而實際工作卻不斷強化供給?甚至比去年更重視供給?

也是介紹一個分析、把握政策的方法:把時間管理的“四象限法”應用在政策理解,從重要性和緊迫性兩個維度對政策節奏進行總體把握。

而今天公衆號的分享,就發一篇小鎮的星球問答。

讀者提問:中國哲學社會科學自主知識體系的構建、重點、難點、關鍵點在哪裡?

這個問題起因是小鎮談《》,提到“中國哲學社會科學自主知識體系”。

以下是小鎮的回答:

1.需要搞清楚兩個關鍵詞:自主、體系。

1.1何爲“自主”?

就如科技和產業的自主,需要融入全球,在全球構建聯繫緊密的共同體。哲學社會科學也是一樣的,自主絕不是封閉,任何封閉系統都是死路一條,科技、產業如此,思想更是如此。

這就意味着中國自主的哲學社會科學知識體系,必然要深深的嵌入到人類整體的知識世界,要以經得起推敲的嚴謹邏輯,去獲得外部世界的承認。

被承認不是矮人一頭。就像百家爭鳴的稷下學宮,又如佛教的辯經,雖然各自的主張不同,但這個道理是不是經得起推敲、能不能形成邏輯自洽、經得起現實的檢驗,這很重要。這就是爲什麼所謂的“日耳曼贏學”只有對西方怯魅的價值,但對自主的知識體系建設有害無益。

切記,自主絕不是自娛自樂。

1.2何爲“體系”?

但凡是體系,就意味着決不能是碎片化的。

就如不可能刷了幾百個關於某個專業領域的短視頻,就自詡爲專家了,就算在前人基礎上對某個專業領域建立一套系統認知,都需要經過長達幾年的紮實學習。

這就是大學的意義,雖然看起來教授的與現實需求脫節,但最重要的是提供一個最基本的專業和思維框架,以後如果想要深耕或者持續自我學習,就在這個框架基礎上不斷完善。

2.中國哲學社會科學自主知識體系到底指什麼?

有最權威的定義,那就是研究提出這個概念的人是如何構思的。

2016年5月,總書記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提出“着力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在指導思想、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等方面充分體現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的重大任務,這個任務是建立文化自信的根基。

2022年4月在考察人民大學時進一步明確“加快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歸根到底是建構中國自主的知識體系”。在這次考察時,還明確提出了兩個最關鍵的問題,那就是“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加速演進,世界進入新的動盪變革期,迫切需要回答‘世界怎麼了’、‘人類向何處去’的時代之題”。

不僅提問,還給出了具體的方法,也就是“堅持兩個結合”,把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具體實踐相結合、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還要“以中國爲觀照、以時代爲觀照,立足中國實際,解決中國問題”。

對哲學科學工作者也提出要求,做到“方向明、主義真、學問高、德行正,自覺以回答中國之問、世界之問、人民之問、時代之問爲學術己任,以彰顯中國之路、中國之治、中國之理爲思想追求,在研究解決事關黨和國家全局性、根本性、關鍵性的重大問題上拿出真本事、取得好成果”。

更多的不贅述了,可以自行閱讀《傳承紅色基因紮根中國大地走出一條建設中國特色世界一流大學新路》,《人民日報》2022年4月26日刊發。這一次考察就把問題和要求說的很清楚了。

再到去年7月的三中決定,明確提出“構建中國哲學社會科學自主知識體系”,11月進一步批示“深入研究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強國建設、民族復興偉業實踐中的重大問題,加快構建中國哲學社會科學自主知識體系”。

值得參考的,還有二十大報告提出的“六個必須堅持”,也就是“人民至上、自信自立、守正創新、問題導向、系統觀念、胸懷天下”。順帶一提,小鎮寫文章,就是以這六點作爲基本原則。

把上面提到的都好好理解下,也就明白了重點在哪裡。

那麼接下來的問題就是難點和關鍵了。

3.難點何在?

小鎮覺得從實操層面,有3大難點。

3.1研究碎片化、低質化。

這是中國哲學社會科學乃至一切文科類、管理類、經濟類、社會類研究最大的問題,那就是不去調研,僅僅從知網甚至公開網絡去搜索現成的文獻,在別人的故紙堆上試圖去發現問題、找到答案,於是越來越碎片化、越來越不成體系,而且質量越來越低。

就小鎮寫幾年自媒體,都能被清華師長認爲已經具備清華相關專業博士生水平,這是對小鎮的肯定或者說鼓勵,但何嘗不是專業研究者不夠強了?業餘和專業本應該有天塹之別。

這還導致大量的哲學社會領域研究者,對中國現狀、對世界現狀嚴重缺乏瞭解,認知停留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又何談解決時代之問?

理工科高校研究也有類似的問題,體現在高校的很多研究發的論文挺高端,但是論技術水平可能還不如產業界早就大規模應用的成熟商品,但理工類最起碼有一個客觀地標準,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但人文社科類就不一樣了,很難說得清誰對誰錯,進行社會調查、抽絲剝繭難度太大了。可以參考毛主席的一線調研報告,但當時毛主席所處的時代,矛盾很尖銳,但社會形態相對簡單,現在再想調研,難度更大了。

於是種種原因,人文社科類研究習慣的就是翻文獻,而且還不是去讀理論的大部頭,而是用網絡上或者別人解讀的只鱗片爪就糊弄了,嚴重懷疑“拆書”這種做法就來自於人文社科研究,沒耐心自己看,那就看看拆書糊弄過去。

小鎮就經常閱讀人文社科類的論文,一個嚴重問題是,非常多的論文引用的註釋基本是期刊、論文甚至是報紙和網絡文章,理論著作的佔比很低,而且從內容來看,也基本就是引而不用。有時候小鎮看到一個觀點,一路順着註釋追根溯源,最後直接斷了,找不到最原始的源頭。

這就導致了嚴重的碎片化。習慣了短視頻的碎片化,人就很難沉下心來去讀哪怕2000字的文章;搞學術的習慣了吃別人嚼爛了吐出來、又吃下去再嚼爛了再吐出來等等不知道循環多少次的玩意,又怎麼可能沉下心去真正研究大問題?

3.2不學無術,囫圇吞棗,急於求成。

小鎮之前就批評研究經濟學的,包括很多專家、教授甚至很有名氣的老專家,對西方經濟學的理解停留在死記硬背結論上,但不去研究人家這個結論是基於什麼歷史背景得出來的,原始的數據是什麼、又是如何抽絲剝繭得出這個結論,而對於自己要研究的方向,西方學術界又經歷了何種發展脈絡更是一問三不知。

比如經濟學,到現在還很多人說什麼哈耶克,哈耶克都是老古董了,他的主要學術成果是上世紀40到60年代,那時候的世界跟現在能一樣嗎?哈耶克1944年發表的代表著作《通往奴役之路》,當時的背景是二戰、德國納粹,有很強烈的時代背景。

之後西方學術界不斷迭代,哈耶克的主張早就是非主流了,只是因爲他絕大的影響力,所以還有潛移默化的影響,最大的影響或許就是在中國某些人心裡了。

這就是問題所在,一個個口不離西方的,結果說的全是近一個世紀前的老古董,對西方學術後來的發展一無所知,普通人如此,專業搞學術的也好不了多少。

正如前面所說,自主不是封閉,體系必須嵌入世界。要想發展中國自主的知識體系,首先就必須研究清楚世界哲學社會科學學術體系,搞清楚發展脈絡、方法經驗,在此基礎上才能找到世界學術的不足,進而基於中國國情和時代特點,提出屬於中國自己的理論見解。

正是因爲研究的脆片化、低質化以及不學無術、囫圇吞棗,導致中國的哲學社會科學研究,幾乎處於沒有理論的荒漠。成了以西方理論爲綱,去硬套中國實踐。

這也沒辦法,畢竟就這麼爛的學術水平,拿不出經得起推敲的理論,又急於求成,網絡上胡扯還可以拿“日耳曼贏學”自娛自樂,但是如果拿到國際上與全球學術爭鋒,就不能搞這種過家家的胡鬧。在沒有自己理論的情況下,也只能用經過幾百年發展、反覆打磨的西方理論體系。

打個比方,現在只有名爲“西方理論”的以上金屬鞋,外面全是塗着毒的玻璃碴子、碎石子、破釘子,要麼光着腳賭命,要麼就要“削足適履”硬套這雙鞋。這就是中國目前人文社科領域的現狀。

於是就有了第三個問題。

3.3研究多歷時性、少共時性。

這裡小鎮專門查了下,用了兩個專業的學術名詞。

舉個例子,拿中國的史學來說,中國的歷史記載很全面,史書浩如煙海,比西方豐富太多。但中國的史書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是,寫的大多是帝王將相,乍一看從幾千年前到現在一脈相承,都說的很清楚,但如《資治通鑑》目的是引導皇帝而不是如實記錄歷史,有其價值導向,《史記》的重點也不是如實記述,而是要完成中華民族的整合,都有其時代背景和目的。

一個最嚴重的問題是從古至今一條線下來,但缺乏某一個時間段橫截面的記述。也就是古代某一個時期,經濟、社會、文化、生產、階層等等是什麼面貌的,無法從史書中獲得當時社會的真實面貌。

即使到了當代中國史學研究也是一樣的,不僅是前面所說的碎片化,研究史學的一人一個小小的針眼,缺乏建立一套框架體系的真正大師。研究的全是上層建築,對社會的基礎也就是經濟和社會研究極差,這方面遠不如國外研究的深。

典型的是《叫魂:1768年中國妖術大恐慌》,作者是美國著名漢學家孔飛力,注意這是中文名,本人是英國人,師承費正清。他沒有中國史學研究者如此豐富的歷史資料,但硬是從故紙堆裡挖掘出了“叫魂”這個特殊的切入口,對乾隆鼎盛時期進行了中國歷史的橫向切片,其他類似的還有《中華帝國晚期的叛亂及其敵人:1796-1864年的軍事化與社會結構》。

中國那種幾千年順下來的研究,比如通俗讀物《明朝那些事兒》就是圍繞帝王將相等上層社會,這叫“歷時性”;而《叫魂》這類研究歷史的橫向截面,就是“共時性”,更進一步把中國與當時的世界聯繫起來,通過研究美洲大發現,來解讀清朝爲什麼出現物價暴漲,更是“共時性”。

中國目前的人文社科領域,共時性研究不能說不存在,但相比自主知識體系這個遠大目標,幾乎可以忽略。

4.關鍵點、怎麼辦?

解決了上述三大難點,才能真正解決問題,也就是攻克“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三大體系。

要想完成,從基礎到高端,有四步要做:

第一步:要培養一批真正的研究者。

必須深入徹底的研究西方哲學社會理論體系的發展脈絡,對西方不同歷史階段橫截面進行深入研究,搞清楚西方現在的理論體系是怎麼演變的,也就是要做到對西方理論的理解不亞於西方人,最起碼不能差得太遠。

但現在還停留在就連一百多年前的西方理論,很多搞研究的仍然只懂死記硬背結論,把西方的“經驗”當成了“規律”甚至是“定律”,都搞不清楚人家一百多年前的這個理論是怎麼推導出來的。

也就是極爲普遍的碎片化研究,不求甚解,就連嘲諷西方,都罵不到痛點,人家還覺得奇怪呢,罵的東西,人家幾十年前早就罵過了,還罵的更狠。

第二步:在深入研究西方的基礎上,要立足中國實際,去調研、去跟蹤,也就是要深深的嵌入到中國當代的社會實踐和中國人真實生活的世界。一二步可以同時進行。

這一點並不容易,別看中國的人文社科研究者活在中國,但他們活在的是一個很有限的玻璃房裡,尤其人文社科類的研究,缺乏民間和企業力量,主要靠高校,而高校搞人文社科的往往是“兩門研究者”,從家門到校門,還不如“三門幹部”社會閱歷豐富。

還有知識分子不接地氣的嚴重問題,竟然有學者認爲AI可以獨攬一切,覺得美國可以靠AI實現製造業超越,這就是根本不懂社會實際生產導致的嚴重誤判。可以說是學術版“何不食肉糜”,覺得一切商品是貨架上長出來的。

第三步:在理解西方、把握中國的基礎上,要在中國幾千年文明基礎上,去獨立自主的解釋中國,提出能夠解釋中國的理論和名詞。

舉個例子,“封建”一詞,中國的“封建”和西方的“封建”是一回事嗎?

當然不是,中國的“封建”是封土建國,但當我們開始研究古代,自己根本提不出一個能夠準確定義中國古代制度的名詞,於是就直接套用了西方的“封建”,只不過從故紙堆裡找到了一個漢語翻譯,也就是《詩經》的“命於下國,封建厥福”以及《左轉》的“封建親戚,以屏宗周”,但這玩意顯然是兩千多年前的東西,怎麼能拿來定義整個古代呢?

還有對中國近代史的起點定義,我們目前是1840年也就是鴉片戰爭,但這是以西方爲主去定義我們,認爲西方打進來了,中國就進入下一個時代了,難不成沒有西方中國就不發展了?

當然,之所以選擇1840年作爲近代史起點,也是爲了牢記歷史和犧牲,也就是網絡上總結的“五千年輝煌一筆帶過,百年屈辱上下兩冊”,是綜合考慮的結果。

但如果從哲學社會理論角度,中國發源自本土的近代化,應該以萬曆年間爲起點。這就像不能一提到市場,就覺得發源自西方,實際上中國本土市場概念起碼有兩千多年曆史,我們搞市場經濟,要借鑑西方,更要挖掘屬於中國自己的獨有淵源,這很重要,能夠解決很多根本性的問題,包括勞資糾紛、社會保障、全民福利等等。

按照西方的市場經濟一般原則,講究的是利益最大化、股東價值最大化以及名爲“契約”實爲違約懲罰的“契約精神”,但中國本土市場理念,是誠信爲本、義利合一、散財濟世。

胖東來的模式,就是代表中國最傳統的市場價值觀,進行了適應時代的變革,把企業定義爲“社會資本”,於東來只保留少量利潤,90%以上財富用於員工和社會福利,這種做法與當前西方市場經濟潮流很不相稱,但這纔是中國傳統的市場精神。

正如中國抗日戰爭從1931年開始,而不是從1937年開始。未來還是要好好論一論中國的近代史起點,可以政治與學術各表。

第四步:以中國理論去解釋世界,去剖析西方出現的問題。

其實到第三步已經基本算完成了自主知識體系的構建,最樂觀估計,屆時中國已經實現了對美國的超越,世界第一做什麼都是有道理的。

那麼第四步就順理成章了,到那時候,發展落後的西方自然會拿着中國的理論去剖析本國。就如現在美國已經開始拿着中國的實踐,去批評本國的執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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