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謨拉比和商湯是同一人?做學問不能“一本正經胡說八道”
近日,一篇2007年刊發於《武漢科技學院學報》的文章《<漢謨拉比法典>與商湯關係新論》在國內高教界引起議論。一篇論文時隔18年再次浮現在公衆視線中,不是因爲人們發現了遺珠,而是因爲人們在驚愕和噴飯之間難以選擇。
該文指出,漢文獻中記載的商湯與英語文獻中記載的漢謨拉比是同一個人。這一論點可謂驚世駭俗,可惜完全是胡說八道。衆所周知,漢謨拉比是古巴比倫王國君主,商湯則是商朝國君,兩者生活在不同的時代,相差百餘年,且人生經歷迥異,將這兩人生拉硬扯說成同一人,無異於讓關公戰秦瓊。何況,兩個古國無論是歷史淵源還是地理距離,都相差十萬八千里,面對兩國之間茫茫高原、沙漠,以當時的技術條件,不可能發生大規模人口遷徙,史料也未有相關記載,遑論一人同時分建兩國?
當然,在學者一方,並非不可以大膽立論,畢竟學術探索麪對萬千疑雲和大片空白,必要時需要一點“想象力”,但前提是小心求證、謹慎推論。歷史研究更應基於考古、文獻、語言學等多重證據,如果歷史類論文是在紮實考證、取得鐵證之後建立起嚴明的論證體系,自然是值得學界重視的。然而,該文立論的依據非常牽強,以至於給人荒誕的印象——“商湯與漢謨拉比是同一人”論的理由是,漢謨拉比本人以及與他同時代的人物能夠跟《史記》所載的商湯王很好地吻合起來,但由於先祖曾經中華文明洗禮的英國人把巴比倫語翻譯成英語,再從英語翻譯成現代漢語,造成了極大誤會,導致我們中華後輩“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而這一切建立在一個假設的基礎上——上古漢語亦曾是古代兩河的主要語言之一,漢語可能是從兩河流域遷移到黃河流域進而擴展到整個東亞地區的。然而,兩者屬於完全獨立發展、互不隸屬、特徵迥異的文明體系。可見整個邏輯鏈條,存在嚴重的漏洞。只要假設立不住,所有推論都立不住。而顯然,這個假設和歷史的枝蔓、漢語的發展脈絡,完全背離。
當然,一直以來,堅持認爲英語可能是古漢語的變體,甚至提出“漢語源自兩河流域”的聲音不絕於耳,這可能是該論文作者自信的源頭,然而“語音相似即同源”的謬誤,已被現代語言學徹底否定,豈能當作佐證。
做學問不是“一本正經胡說八道”。說漢謨拉比與商湯是同一人,過於天馬行空,是用本不存在的事物增加說服力,不具有可信度,因此必然遭到破產。
學者治學應嚴謹,不能爲了博眼球貽笑大方。一來,這是論文需秉持科學精神、理性發言的必然要求。論文不是寫小說,可以“合理想象”,但應有一說一,不可無中生有;二來,這也是以靠譜的歷史研究推動人類文明進步的應有之義。其間,容不得任何人爲補充、加戲。
近年來,“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論文並不少見,“淝水之戰是唐朝史官虛構”就引發過爭論。跳出歷史研究框架,“熟蛋返生”論文也具有臆想型論文的典型表象。
此類論文,無論是一本正經地空想,還是煞有介事地推理,抑或無中生有地搬弄、以示填補空白,都違背了學術研究的實證精神。
學術研究沒有創新和超越,就沒有進步,但創新和超越的前提是堅持理性主義。反觀一些研究者,爲了儘快出成果,不惜盲目開掘、設法自圓,以至於破綻百出。如此一來,不僅讓論文淪爲笑柄,也會擴散謬論,對學界產生誤導。這種學風的背後,是功利主義的盛行。若對此放任,將導致歷史虛無主義、學術不端風氣的蔓延。
對此,學者當對學術研究有所敬畏,不可任性而爲;發表平臺當切實負起主體責任,加大把關力度,防止笑料論文誕生和傳播。而學者所在單位或高校,更應反思“唯論文”評價體系,對論文評價機制和考覈方式進行創新改革,大力呼喚論文新風。
特約評論員 伍裡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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