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黃埔大道一路向東下的房地產縮影

時至冬季,廣州氣溫驟降,早晚寒涼、中午燥熱這種特殊的體感令人難受不已。儘管如此,珠江兩岸的榕樹依然蔥翠盎然,隨着微風飄蕩。

珠江水向東流淌,沿岸榕樹枯榮輪迴,兩旁屋院的變化見證了廣州城市發展歷程。與珠江流向幾近一致的黃埔大道,由西往東恰是國內房地產行業發展的縮影:

一個商品房誕生到新式小區林立,再到“造城運動”,以及兩大CBD三舊改造,最後的城市更新大熱潮。

不同時代下的烙印,在黃埔大道上逐一呈現,保留完整的嶺南古建築、淡黃與象白交錯的老舊小區、高聳入雲的摩登大廈、漫長成片的城鄉結合部、破舊不堪的老黃埔工業區。

從西向東駛去,沿途的歷史映入眼簾又與我們擦身而過、隨之遠去,猶如珠江水一樣,平靜的向東流去匯入南海。

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廣州市民對房價毫無概念,但知道“找一間好的房子比找對象更難”。因爲那時,老城區裡基本是沒有獨立廚衛、人均不到4平的筒子樓,或逼仄但有廁所、廚房的員工住房。

第一代商品房東湖新村的出現,市民首次見識到了居寢、娛樂、用餐獨立的活動空間概念,儘管買得起和能夠買的對象相當有限,然而廣州住宅新時代的帷幕已經拉開。

龐大住房市場需求開始被激發,背後也是當時廣州主城區土地稀缺、人口快速增長,造成城市超負荷、生活環境惡化。

外拓,已是箭在弦上

建在清末、連接越秀市中心與黃埔港的重要通道,黃埔大道貫穿着越秀、天河、黃埔。越秀、天河交界成爲了廣州主城區向外拓展的首個區域,也就是現在的黃埔大道西端,周邊開始興建大批新式小區,五羊新城、六運小區、南雅苑、名雅苑......在市場開始走俏。

九十年代,房改不斷深化,單位福利分房轉爲貨幣分房,也有興建或購買房產進行最後的分房。末班車之後,廣州正式開始在遠郊開展“造城運動”,提出“東進、西聯、南拓、北優”的戰略。

黃埔大道中附近冒出了超大型居住社區,比如華景新城、駿景花園。此時居住進入新的時代,跳出了生活空間,教育配套、醫療配套、公共交通配套、物業管理等概念應運而生。

比東邊更加狂熱的,無疑是剛“撤市設區”的番禺區,華南板塊、洛溪板塊、鍾村板塊建起來大型社區祈福新邨、洛溪新城、南苑奧園等。不過,這些大型社區依然是仿港式小區和戶型爲主,對象仍不少是“香港客”。

直到在千禧之年末期,在廣州籌備亞運會的背景下,一架架推土機轟鳴地駛入獵德村,推倒了一棟棟紅磚瓦房和自建房。

倒下,往往是新生的開始。

高德置地、IGC、K11、天匯廣場、嘉裕公館、中海花城灣......紛紛崛地而起。獵德新村與新貌,誕生了廣州城中村拆遷大熱潮。

三舊改造時代來了,楊箕村、冼村、林和村、琶洲村、潭村、小新塘村......隨之啓動和完成改造。

高聳入雲的摩登大樓、繁華熱鬧的商業街區、攬收羊城風光的新型洋房,讓全廣州市民聽到“拆遷”“改造”,無不喜上眉梢,笑口噬噬。

於城市,城中村拆遷鑄造了新的產業、商業和居住城市面貌。於個人,拆遷則是人生命運的一次轉折,更是資產一次跨越式增長。

三舊改造,逐漸寄託着廣州城市轉型和市民“暴富”的厚望,特別是與村民息息相關的城中村改造。無論是市中心的舊村、遠郊的舊村,還是計劃中的重點項目、邊緣性項目,都懷着同一個願望:早日拆遷。

不止是廣州重視三舊改造的地位,2019年12月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中,在三舊改造的基礎上,城市更新概念被提出,擔任着新型城鎮化建設、保障性住房建設、低效產業園區轉型等重任。

2020年,廣州公佈了舊村改造名單,有389條舊村納入計劃名單。一年後,舊村改造名單暴增到479條。

全廣州市掀起了一股舊村拆遷熱潮,實際上有推動舊改的舊村多達560餘條,其中大部分舊村只是獲得了意向同意、停留在基礎數據調查環節,同時仍有大量舊村排隊等待遞交申請資料。

城市更新,廣州和市民理念中,似乎成爲了“第二次改革開放”。

黃埔大道沿線周邊舊村,毫無例外加入城市更新名單,程介村、棠下村、石牌村、車陂村、魚珠舊城等。

走完黃埔大道東,再一路向東,有着更加瘋狂的拆遷熱潮,舊城改造一條緊接着一條,珠江村、港灣一二村、裕豐圍、文衝、雙沙、廟頭、南灣、夏園、南崗......

一紙文件,黃埔成爲了城市更新的先行區,“城市更新10條”推動“快批、快拆、快建”。批覆的與未批覆的,都會挑一個良辰吉日啓動拆遷,或者開展集體動拆。

全區同時推進76條舊村改造,創造了廣州,乃至國內城市發展、房地產的奇蹟。每個逢八的日子,都是高掛橫幅、推土機進村的時刻。

那時,白天沿着黃埔東路向東駛去,打樁機的咚咚聲響,可能直到進入增城新塘纔會消去。

但步子跑得太快,亦沒有審時度勢。也在一紙文件,瞬間墜入泥潭。後面,進入了陣痛和調整,古樹保護、文保、放緩拆遷速度、調整資金流入方向、降低建設總量、增加基礎設施建設、重新制定改造計劃,以及改成“統籌做地”模式和操盤主體結構。

也在前幾天,廣州再度發佈了有關推進城中村改造草案,徵地補償方案降低到了“雙三分之二”同意即可。同時,冼村發佈了有關擬收回集體土地使用權的公告,解決“釘子戶”問題。

新草案的問世與冼村強力拔釘,意味着三舊改造、城市更新站在新的轉折點上,舊模式成爲了過去。

此時,當你再次沿着黃埔大道、黃埔東路東行時,可以看到深邃的黑夜下,包裹着數不清熄燈的空房。它們一棟棟在那裡矗立了很久。

零星的燈光是少數村民的堅守,或許也是無奈地對抗那個已經過去的時代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