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隴|山水之間,尋夢廊橋③文縣陰平橋,解密伸臂木廊橋的歷史謎團
(原標題:尋隴|山水之間,尋夢廊橋③文縣陰平橋,解密伸臂木廊橋的歷史謎團)
當我們將目光聚焦於“甘陝川”毗連之地,這裡的廊橋雖不如“湘渝鄂”廊橋羣那般聲名遠揚,規模也相對小巧,卻以精巧的工藝、質樸的風格,訴說着獨特的歷史與文化故事。在這片土地上,我們曾邂逅康縣團莊的龍鳳橋、窯坪廊橋、雲臺的中山橋,而如今,我們的腳步踏入隴南文縣——又一個廊橋匯聚之所。其中,文縣石坊的“合作化橋”,以其鮮明的時代印記,在衆多廊橋中脫穎而出,它的簡潔質樸,讓人不禁遐想中國廊橋最初的模樣,也引領我們踏上一段解密伸臂廊橋歷史謎團的奇妙之旅。
從文縣縣城出發,向着碧口鎮前行,我們去尋找古陰平橋留在世間的印痕。這座曾在三國時期就赫赫有名的橋樑,承載着厚重的歷史記憶,極有可能是甘肅境內出現過的最早的廊橋。
212國道在這80多公里的路段上,宛如一條蜿蜒的絲帶,穿梭於白水江的峽谷與高山之間。
白水江在玉壘坪附近,它從西北流向東南,最終匯入白龍江的懷抱。此時的白龍江,已不再是之前所見的脈脈溫流,而是展現出大江大河的磅礴氣勢,一路奔騰向前,在遠方匯聚成閃爍着翡翠色彩的碧口水庫。而那座承載着無數歷史風雲的古陰平橋,就曾靜靜地矗立在白水江與白龍江交匯處的玉壘關。
追溯歷史,三國時期,曹操爲鞏固西北邊境,在距文縣縣城僅5公里處的鴣衣壩設置了陰平郡。當時的陰平郡地域廣闊,不僅涵蓋了今天甘肅的文縣,還包括四川境內青川、平武兩縣的部分地區。縱貫全郡南北的道路,便被稱爲陰平道。陰平道出文縣鴣衣壩後,經陰平橋,翻越摩天嶺進入青川境,一路途經唐家河、落衣溝、陰平山、馬轉關、靖軍山、清道口,最終抵達江油關。
在三國那波瀾壯闊的歷史畫卷中,陰平橋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鄧艾偷道伐蜀之時,魏將諸葛緒率三萬大軍從武都抵達玉壘關,搶佔“陰平橋頭”,試圖截斷沓中姜維主力的後路,由此可知,在此之前,陰平橋已然存在。
玉壘關,位於今文縣玉壘鄉境內的關頭壩和玉壘坪一帶,其險峻程度不亞於四川劍閣,素有“隴蜀咽喉”之稱,自古以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
唐代詩聖杜甫曾留下“玉壘浮雲變古今”的千古絕唱,詩中的“玉壘”,指的便是玉壘關一帶。而古陰平橋,就橫跨在玉壘關白水江與白龍江交匯處的石崖之間,是江上唯一的渡口關津。廖化、姜維曾憑藉此橋抵禦魏軍,但最終因姜維馳援劍閣失守,鄧艾得以偷渡摩天嶺,一舉滅蜀,這場戰役也成爲了三國曆史的重要轉折點。
明代將領傅友德效仿鄧艾,經此道奇襲平定四川,再次印證了陰平橋及其所在地理位置的重要性。
據史料記載,三國時期的陰平橋爲榫卯結構的疊木伸臂廊橋。它巧妙地利用兩岸天然石崖作爲基座,那形如龜背的石崖,穩穩地託舉着橋樑,使其宛如“螭龍凌空”,橫跨在洶涌的江面之上,正如史載所云“跨巨岸之洶濤,橫絕壁之峭巖”。
據史書記載,陰平橋橋體以10根圓木爲單排,相疊10排支撐,橫跨兩岸石墩,堅實而穩固。橋身之上覆蓋着廊閣,分爲10餘間,兩側設立柱欄杆,既保障了行人的安全,又增添了橋樑的美觀。兩端還建有橋亭,可供行人避雨休憩。橋面寬闊,足以容納車馬並行,兼具交通與軍事雙重用途。
陰平橋承載着三國時期的烽煙記憶,成爲了隴蜀交通史與軍事史的生動縮影。其獨特的建築智慧,如榫卯疊木抗洪的設計,以及“一橋定國運”的傳奇故事,至今仍被學者們視爲研究古代橋樑與區域戰略的經典案例。明代張其光以“天開一塹鎖咽喉,控制西南二百州”來形容它的險要;清代文縣知縣程天錫題聯“此處是陰平古蹟……霓虹倒影指通津”,更是凸顯了它的歷史滄桑。
然而,古陰平橋的命運卻坎坷多舛。它多次毀於戰火,又一次次被重建。明末(1643年),它毀於匪寇之手;清康熙辛巳年(1701年),人們又將它重新修建;自清咸豐六年(1856年)後,它被改建成玉壘關鐵索橋,徹底沒有了廊橋的風貌。1949年12月,在解放碧口的戰役中,這座鐵索橋也被國民黨的敗軍焚燬了,到了20世紀70年代,隨着碧口水庫的建成,陰平橋遺址被淹沒於水中,永遠地沉睡在了歷史的長河中。20世紀80年代,在遺址附近,一座當時全國最大的加勁桁樑雙車道公路大橋——關頭壩大橋拔地而起,讓玉壘關天塹再次變成了通途。
古陰平橋雖已不存,好在白水江上,還有一座石坊伸臂廊橋延續了古制,甚至一再被廊橋愛好者誤認作是陰平古橋。
石坊廊橋位於溝通甘肅南部和四川西北部的咽喉要道上,沿着白水江順流而下可抵達四川廣元市,逆流而上則通向四川阿壩州,其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此橋長46米,寬5米,高9米,是中國爲數不多的大型疊搭伸臂式木拱廊橋,也是“甘陝川”毗連地區最具代表性的廊橋之一。
石坊廊橋的建造工藝極爲獨特:在河流兩岸先砌置石砌橋墩,再輔以原木構架成方形墩。墩上部以原木縱橫交疊,逐漸向外伸出構成伸臂,伸臂的尾部嵌入橋墩,牢牢地壓牢固定。最上層鋪設橫木以承託主樑,主樑一般爲4根左右,橫跨河面,穩穩地置於兩岸伸臂之上。主樑之上再橫鋪木板,構成平整的橋面。橋面兩側設置木質護欄,高約1米,爲行人提供安全保障。伸臂橋兩岸的伸臂設計,巧妙地縮短了主樑在河面的空間距離,同時增加了橋樑的整體強度,構思巧妙。
石坊廊橋原名“廣濟橋”,其始建年代已無從考證,有人推測它可能始建於明代,也有人認爲應該更早。在漫長的歲月中,它歷經多次重建,如今我們所見的這座伸臂橋,是20世紀50年代在原橋址下游幾米處重建的。因當時正處於農業合作化時期,故而被稱作“合作化橋”。
那麼,古陰平橋爲何會是伸臂式廊橋的模樣?爲何自此以後,伸臂式廊橋成爲了甘肅廊橋最鍾愛的形制呢?成都發現的兩座漢代廊橋遺蹟,爲我們揭開伸臂廊橋身世的謎底提供了線索。
2001年初的一天,在四川成都金沙遺址附近的蜀風花園大道工地上,工人們在開挖地基時,一座深褐色的巨大木橋骨架意外地展露在世人面前:密集的橋柱整齊排列,如同等待檢閱的士兵;廊屋雖已不復存在,但高聳的樑架仍殘留着昔日的風采;地上橫着粗壯的橋樑,寬闊的橋板上散落着殘磚碎瓦,彷彿在訴說着過往的故事。
時隔八年後,成都鹽市口又有一座形制相同的廊橋,從歷史的泥沙中剝離出來,進入了現代人的視野。經考古人員認定,這兩座廊橋均建於西漢時期,是木結構廊橋。從殘存的橋基和木樑中,我們可以窺見原橋的規模與形制,兩座廊橋分別橫跨40米和30多米寬的河流,是國內目前發現的最古老廊橋遺存。它們的現身,正好印證了建築史專家劉敦楨上世紀30年代提出的論斷:“廊橋之誕生,或在西漢之前,春秋戰國之際。”隴南臨近蜀地,在這樣的地域文化影響下,出現古陰平橋這樣的伸臂廊橋身影,也就不足爲奇了。
古陰平橋橋址雖已淹沒於水下,但它所承載的歷史記憶、建築智慧與文化價值,卻永遠不會消逝。而像“合作化橋”這樣延續古制的廊橋,依然在白水江上屹立,見證着時代的變遷,傳承着古老的技藝與文化。
到了南北朝時期以後,在西北地區,這種“伸臂式”廊橋已經相當普遍。它們的身影甚至出現在黃河流域的險峻山川上……
文|奔流新聞記者 劉小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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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柴立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