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聲中的反叛 當美國街頭用荒謬抵抗威權
▲上週末,全美舉行第二次「不要國王」(No Kings) 示威活動,超過七百萬人涌上街頭,反對川普第二任期下的行政擴權與軍事化治理。(圖/達志影像/美聯社)
●江岷欽/世新大學管理學院院長
幽默的根源不是喜悅,而是悲傷;天堂裡沒有幽默。(The secret source of humor itself is not joy but sorrow. There is no humor in heaven.)—馬克.吐溫
歷史上,專制者總是渴求敬畏;當敬畏不再,帝國便開始瓦解。2025年的美國街頭,這個定律再次得到驗證。
上週末,全美舉行第二次「不要國王」(No Kings) 示威活動,超過七百萬人涌上街頭,反對川普第二任期下的行政擴權與軍事化治理。但他們的武器不是旗幟、不是標語,而是荒謬的滑稽服:青蛙、恐龍、熱狗、龍蝦、獨角獸。
華盛頓的賓州大道成了奇幻舞臺:青蛙戴皇冠、龍蝦扛布條、恐龍揮舞星條旗。在這個荒謬的嘉年華里,人民以笑聲對抗威權,以氣泵取代槍聲。正如伏爾泰警告過的:「笑聲是理性報復世界荒謬的方式。」如今,美國人用它報復一個要求民衆臣服的總統。
從「No Kings」到「充氣革命」
10 月 18 日,全美 2,700 場「No Kings」集會同時展開——從紐約時代廣場到波特蘭的鋼橋,從洛杉磯到芝加哥,街頭飄滿巨型標語:「抗議,是最好的愛國方式!」(Nothing Is More Patriotic Than Protesting.)。
共和黨稱這場示威遊行爲「仇美集會」,但現場卻像節日。遊行者簽下憲法序言《我們人民》(We the People) 的巨幅布條;孩子們在氣球堆中唱國歌;青蛙跳舞、恐龍合唱。
創辦「通貨膨脹協會」(Operation Inflation) 的波特蘭行動者布魯克.布朗(Brooks Brown)說:「這些衣服不只是搞笑,而是要讓警察猶豫,讓恐懼喘口氣。」當下,滑稽服變成新的公民盾牌。沒錯,當威權以恐懼維持秩序時,幽默便成爲最致命的武器。
滑稽的戰術 當荒謬削弱恐懼
史丹佛學者布魯斯.凱恩( Bruce Cain)指出:「若總統想援引《叛亂法》,他必須證明有暴亂——但當街上全是青蛙和獨角獸,他如何說服法官?」
這正是「No Kings」運動的戰略核心:讓權力失去合理化鎮壓的語言。抗議者以卡通式的荒謬瓦解政府敘事,迫使媒體鏡頭轉而捕捉笑聲而非混亂。
共和黨議長麥克.強生 (Mike Johnson) 仍試圖控訴:「這是民主黨內的馬克思主義復活。」但他的憤怒反而成了這場諷刺的燃料。
誠如已故評論家孟肯( H. L. Mencken) 說的:「在充滿虛假道德的時代,嘲笑是唯一誠實的行爲。」如今,街頭的充氣服比國會的講稿更誠實。
節慶式抵抗 「國王」的鏡頭
20 世紀的公民抗命靠靜坐;21 世紀的公民抗命靠影像。在 TikTok 與直播主導的時代,政治的語言已轉化爲畫面。「No Kings」的滑稽造型正是影像政治的逆襲——如果川普以金色舞廳和軍禮式造勢表演權力,那人民便以氣泵與泡泡槍戲謔權力。
波特蘭的「青蛙軍團」特別代表這股潮流。他們發明的口號是:「當他們膨脹自我,我們就膨脹服裝」(When they inflate ego, we inflate costumes.)。這不是嬉戲,而是一種象徵學:讓權力看起來像小丑,就等於削弱它的威脅。
川普本人顯然深知影像的魔力。他在接受福斯新聞訪問時說:「他們稱我爲國王,但我不是國王。」數小時後,他的競選團隊卻上傳一段 AI 生成影片——川普戴着王冠,站在陽臺揮手。
這不是矛盾,而是策略:先否認,再戲仿,最後佔據符號。他想奪回「國王」這個詞,使其成爲「強者」的象徵。但當數百萬青蛙在街頭齊呼「No Kings」時,權力的幽默感再精巧,也掩不住一絲恐懼。
波士頓的龍蝦裝抗議者舉牌:「拒絕自私的國王」(No Shellfish Kings)。在明尼拿坡里,穿雞裝的志工排成「V」字形高喊「Vote!」。這些看似滑稽的畫面,其實是憲法序言的羣衆版改寫——「我們,仍然是人民。」
▼川普本人顯然深知影像的魔力。他在接受福斯新聞訪問時說:「他們稱我爲國王,但我不是國王。」數小時後,他的競選團隊卻上傳一段 AI 生成影片——川普戴着王冠,站在陽臺揮手。(圖/路透社)
從茶黨到青蛙軍 歷史的迴路
《華盛頓郵報》評論指出:「共和黨如今重演了民主黨在 2009 年對茶黨的傲慢。」當年,歐巴馬政府忽視了草根憤怒;如今,川普政府嘲笑街頭笑聲。這種蔑視,是制度衰敗的起點。
茶黨高舉茶包;「No Kings」高舉充氣服。前者代表納稅人的怒火;後者代表公民的疲憊。兩者都在提醒華府:當體制聽不見人聲,人民就會改用象徵。
笑的哲學 從卡夫卡到馬克吐溫
卡夫卡筆下的荒謬世界,是官僚主義的噩夢;今日美國的荒謬,是官僚與偶像並存的現實。在川普的政治劇場裡,國家像一座金色舞臺:法條是道具,將軍是臨演,總統本人則是表演者。因此,反抗者也以戲劇回擊——他們拒絕悲劇,而選擇喜劇作爲政治形式。
或許,馬克.吐溫會說:「這是人類第一次以恐龍的姿態對抗滅絕。」笑聲不再是輕浮,而是一種文明的自我防衛。正因政治變得荒謬,幽默才顯得莊嚴。
自由的影像 從恐懼畫面到荒謬畫面
政府靠製造恐懼統治,公民靠製造笑聲生存。當川普派遣國民兵進駐波特蘭、洛杉磯與芝加哥,抗議者用充氣服和音樂阻止「暴亂」敘事成形。鏡頭所見,不是戰爭,而是舞會。這是媒體時代最深刻的策略:以可笑對抗可怕,以圖像解構權力。在資訊過剩的年代,只有情緒能突破噪音;而笑,是最無害卻最有力的情緒。
蕭伯納曾說:「所有進步都始於笑話,最後才變成政治。」如今,美國街頭正證明這句話——從滑稽出發,走向莊嚴。
權力語言、人民回聲與笑聲的政治倫理
衆議院議長強生譴責抗議是「反美」「馬克思主義」;川普的支持者在社羣上散播陰謀論:這是「索羅斯資助的騷動」。他們的語言充滿敵意,卻空洞無物。當政治失去說理的能力,只剩標籤與懼怕。
反觀街頭的語言,雖然荒唐,卻誠實。示威羣衆說:「我們不需要國王。」這句話既不是意識形態,也不是陰謀——只是人民在提醒國家:憲法第一行的主詞,仍然是「我們人民」 (We the People),而非「我們總統」 (We the President)。
在歷史長河中,笑聲常是危險的行爲。中世紀的宮廷小丑能說出真相,因爲他以笑包裹批評;現代民主的公民,也用幽默守護真理。
這種「笑的倫理」不求摧毀體制,而求讓權力保持羞恥感。當政府對滑稽也要動用鎮壓,它就宣告了自己的荒謬。因此,笑聲不僅是娛樂,更是制度的體檢報告:一個健康的共和,能容忍被嘲笑;一個病入膏肓的政權,則會對笑聲恐懼。
當笑成爲最後的憲法條文
從紐約的青蛙到波特蘭的龍蝦,從芝加哥的由女神到亞拉巴馬的母親團體,「No Kings」不只是口號,而是憲政自救的儀式。
當權力試圖用恐懼統一國家,人民以幽默恢復人性。當制度陷入金色的莊嚴幻覺,街頭的滑稽提醒我們:真正的共和不需要王座,只需要笑聲仍能迴響。
也許,這場抗議的歷史意義,不在推翻誰,而在證明:當權力變得可笑,笑聲本身就是抵抗。
▼在川普的政治劇場裡,國家像一座金色舞臺:法條是道具,將軍是臨演,總統本人則是表演者。因此,反抗者也以戲劇回擊——他們拒絕悲劇,而選擇喜劇作爲政治形式。(圖/路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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