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月創紀錄豐收,美國農民笑不出:中國一船都沒訂

► 文 觀察者網 阮佳琪

盛夏時節,美國中西部廣袤的田野裡,玉米和大豆迎着陽光茁壯生長。

然而,對於穿梭於這些作物間的美國農民來說,今年的氣氛卻異常沉重,一種似曾相識的焦慮在空氣中瀰漫。

小小的腦袋裡,大大的問號:這是又給我幹回2019年了?

去年,特朗普再度入主白宮,美國與大豆最大買家中國的貿易戰便硝煙再起。

眼下豐收在即,種植戶卻毫無喜悅,反而憂心更甚。隨着農產品價格跌至2020年以來的谷底,巨大的產量只會讓局面雪上加霜。

據彭博社22日報道,美國“專業農民作物考察團”(Pro Farmer Crop Tour)於本週一啓程,40餘名種植戶、分析師和記者前往俄亥俄州、南達科他州、印第安納州、內布拉斯加州、伊利諾伊州、西愛荷華州和明尼蘇達州等7州展開年度調研。

他們發現,除了伊利諾伊州,其餘各州的玉米產量均高於去年;大豆方面,也只有印第安納州的產量低於去年。

美國農業部數據亦顯示,本年度玉米產量將創歷史新高,大豆雖因種植面積減少導致總產量較去年有所下降,但單產仍有望刷新紀錄。

產量看漲,美國農民的眉頭鎖得越緊。

畢竟,下個月大豆收穫季就到了,中國卻連一船新貨都沒下單。這般處境,哪個農民能笑得出來?

要知道,往年的這個時候,在9月1日美國大豆收穫季開始前,中方通常已經完成了約14%的年度大豆採購量。

這股寒意,也從芝加哥蔓延至美國西北部太平洋沿岸,那裡負責將美國農作物運往亞洲的多個出口糧庫,都陷入了停擺。

在地頭查看大豆長勢的美國豆農 路透社

彭博社提起,回溯特朗普的上一任期,2019年,由於擔心農民對貿易戰引發的價跌、出口受限不滿,美國農業部擔憂局勢失控,曾取消了連續舉辦27年的上述考察團活動,還將全國農業統計局一負責人的現場採訪緊急改爲電視直播。

爲了穩住農民這一關鍵選民羣體,也是在那段時間裡,特朗普在120億美元農業援助的基礎上,又追加了160億美元資助,甚至暗示願提供更多支持,以平息農民對貿易戰的怨懟。

今年的情緒雖不如2019年那般激烈,但考察團成員都清晰感受到,焦慮正悄然升溫。

參與考察團的內布拉斯加州農民比爾·蒂姆布林(Bill Timblin)道出心聲,“我只希望他們(中國)能重新開始採購,別永遠關上美國大豆的市場大門。”

本週,美國大豆協會的主席凱萊布·拉格蘭德(Caleb Ragland)在致特朗普的信中也警告道,種植戶已瀕臨“貿易與財務懸崖”,無法承受與中國的長期貿易戰。

“豆農正承受極端財務壓力,”他敦促政府與中國達成協議以取消關稅,“糧價持續下跌,與此同時,農民購買生產資料與設備的成本卻大幅上升。”

作爲曾三次爲特朗普大選投票的忠實支持者,這其實不是拉格蘭德“倒反天罡”首次向特朗普的關稅政策表示反對。

今年4月全球關稅爭端升溫之初,他就曾懇切喊話特朗普,稱新一輪對華貿易戰可能讓美國農民“永久”失去更多海外市場份額,懇請他不要讓曾助他壓倒性連任的選民陷入“痛苦”,儘快與中國談判。

“上次貿易戰的傷疤還沒癒合,”拉格蘭德當時寫道,“若繼續下去,美國農民可能會在2027年前破產,我們傾注的心血與辛勞,或許會因(特朗普的)一紙決策化爲烏有。”

4月,拉格蘭德寫給特朗普的信

但也有人對特朗普還是心存幻想的。

考察團的南達科他州農民史蒂夫·斯旺霍斯特(Steve Swanhorst)就在採訪中表示,特朗普在關稅、移民等議題上“向來透明”,“我們早該知道情況會變艱難”。

自1988年起僅缺席過一次考察團、現爲團內一名主持人的奇普·弗洛裡(Chip Flory)也表現出狂妄的樂觀,“中國需要大豆,總有一天他們會下單採購的。”

遠在華盛頓特區,美國大豆出口協會的首席執行官吉姆·薩特(Jim Sutter)同樣相信,特朗普能夠與中國“很快”達成某種貿易協議;美農業部負責貿易和對外農業事務的副部長盧克·林德伯格(Luke Lindberg)還對開拓中國以外的新市場充滿希望。

那之前爲什麼不這麼做呢?是因爲不喜歡嗎?

在愛荷華州波爾克縣種植玉米、大豆與牧草的艾倫·雷曼(Aaron Lehman)給出了答案。

“上次我們經歷這種情況時,已經失去了很多海外客戶,他們至今都沒有回來。”

上週在愛荷華州博覽會上,這位愛荷華州農民聯盟主席回憶道,在特朗普首次挑起對華貿易戰期間,美國就已經失去了海外市場,中國轉向南美洲採購供應。

雷曼很無奈,“我們知道該做些什麼來爭取公平貿易,但這種方法(對華挑起關稅戰),並沒有讓我們更接近目標。”

特朗普明顯也感受到了壓力。但他的解決辦法是——隔空“做法”,在社媒發文喊話中國購買更多美國大豆。

當地時間8月10日,他在“真實社交”上發帖“腦補”稱,中國現在“很擔心大豆短缺”。他希望中國“儘快將(美國)大豆訂單增至四倍”,還很“貼心”地願爲中國提供“快速服務”。

見中方未迴應,特朗普急了。第二天接着喊話,敦促中國將採購量翻兩番。

這番言論曾短暫推高美國大豆價格,但農民們已開始質疑其可行性。

他們在致特朗普的公開信中直言,“今年秋天,我們與中國就大豆達成協議的時間越晚,美國豆農遭受的損失就越嚴重。”

“如果我們不能出口,我們的價格就會很低。如果我們不能出口,收成又很糟糕,那就是我們被打了兩拳”,俄亥俄州傳第七代農場主布賴恩·哈巴奇(Brian Harbage)氣憤道。

對於特朗普希望中國能將大豆訂單增加三倍,8月12日,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林劍回答表示,具體問題建議向主管部門詢問。中方在中美經貿問題上的立場是一貫、明確的。

延伸閱讀

由於飲食文化的差異,雞爪和魚頭等被美國農民視爲“廢料”的產品,曾通過出口中國實現產業鏈增值。在中美貿易緊張之際,爲此類產品尋找其他買家令美國農民頭大。

據《日經亞洲》(Nikkei Asia)報道,美國農民正努力適應中國大規模的新關稅,將出口轉移到其他地方,但對於那些在中國市場廣受歡迎的產品,替代市場難以覓得。

美國人不喜吃雞爪,但富含膠原蛋白的雞爪卻是中國人眼中的美味佳餚,市場需求量大。儘管去年因美國禽類製品出口因中國對數十州禽流感疫情實施生禽進口禁令而銳減,中國仍是美國雞爪的最大出口市場,2022年出口量曾高達47.97萬噸。

美國農民說,向中國銷售雞爪比作爲寵物食品銷售利潤要高得多。目前,養殖戶已經注意到需求急劇下降。美國家禽蛋品出口協會總裁兼首席執行官格泰勒(Greg Tyler)說,最新的關稅將使雞爪和雞肉的出口量“趨近於零”。

面對美方對華加徵畸高關稅,我國自今年4月12日起,對原產於美國的進口商品加徵125%的報復性關稅。

報道稱,失去最大的客戶意味着美國雞爪只能冷凍儲存以待低關稅窗口,或送往加工廠製成動物飼料、寵物食品。

烤制的雞爪

不過,對中國消費者來說,這一改變影響並不大。

住在廣州的學生表示,“這對我來說不是什麼大問題,因爲還有其他雞爪可供選擇。”

除美國外,巴西也是我國雞爪進口的重要來源之一。從巴西進口的雞爪及凍雞翼佔我國同類產品總進口量比重40%以上。

報道稱,統計數據顯示,2024年美國對華雞爪出口額達2.9億美元,佔該類產品出口總值的69%。

“我們希望中美之間的貿易爭端能儘快結束,以便恢復出口。”泰勒說。

根據美國肉類出口聯合會的數據,豬耳朵、豬蹄和豬內臟等豬副產品也大量出口至中國,去年中國從美國進口的豬副產品佔其總出口量的一半以上。中國提高自美進口商品的關稅後,中國對美國豬肉的實際關稅稅率已經推高至172%。

美國肉類出口聯合會副主席舒勒(Joe Schuele)表示,對美國豬副產品徵收高關稅“非常令人擔憂”,因爲美國本土需求量極少。該協會估計,對華出口斷崖將導致每頭生豬損失8至10美元,年損約10億美元。

聯合會經濟分析副總裁博羅(Erin Borror)指出:“中國是豬蹄、頭、肚、腸的最大買家,採購量遠超其他客戶,且出價更高。”她表示,企業正緊急爲原定輸華產品尋找新出路。

等待出口的魚頭 兩河漁業公司

兩河漁業公司是肯塔基州最大的魚類出口商之一,該公司老闆說,在中國對美國加徵報復性關稅後,所有魚頭訂單都被取消了,預計漁場今年營收將縮水20%。

上世紀70年代,美國人爲了清理淡水中的有害藻類,從中國等亞洲國家引進亞洲鯉魚。十年後,亞洲鯉魚逃離限定的水域並大量繁殖,給美國多州河流、湖泊生態帶來毀滅性災難。這種魚體型巨大,什麼都吃,無任何天敵。美國人不愛吃淡水魚,且不懂得如何烹調去除亞洲鯉魚的土腥味,美國農業部想了很多辦法也無能爲力。

2012年,於泳琴在肯塔基州建立的魚類加工廠成爲了解決這個問題的主力軍。2024年,該公司加工了160萬公斤亞洲鯉魚。中國是亞洲鯉魚頭唯一的出口市場。

“一切都結束了。我失去了最大的出口市場。”她告訴《日經亞洲》,她可能會轉向美國亞裔羣體市場,或嘗試出口至韓國、越南。

她提到,2018年貿易戰期間,該公司曾出口中東,但如今進口設備等成本的增加擠壓了利潤空間。

密歇根州立大學食品經濟與政策教授奧爾特加(David Ortega)指出,美國動物副產品出口彌補了國內消費不足。除了中國市場,美國的近鄰墨西哥和加拿大也進口動物副產品。

“農民可能會把更多的這些產品運往墨西哥,但其市場容量無法替代中國。”奧爾特加說。

報道稱,特朗普對華加徵關稅也將進一步衝擊農業,推高化肥、病蟲害防治化學品和農機設備的價格。

代表美國農民的主要出口貿易組織美國“農業運輸聯盟”(AgTC),其執行董事弗裡德曼(Peter Friedmann)曾哀嘆道,從乾草種植戶到水果和堅果出口商,再到種植棉花和硬木木材的農戶,美國農產品訂單被取消的普遍情況,已經不能用“即將陷入危機”來形容,而是“一場全面爆發的危機”。

弗裡德曼表示,根據從會員公司收到的報告,受貿易戰影響,其會員正遭受“巨大”經濟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