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你很煩耶!

仁波切獨行在山門口。一旁的是整片的綠色風馬旗。綠色乃仁波切本命對應的顏色。(攝影/林彥廷)

我不度衆生。(聯合文學提供)

仁波切持咒。(攝影/林彥廷)

貢噶仁波切身爲一位佛法上師,必須時常面對弟子們的提問。這些提問的範圍可謂無邊無際,有時令我感到詫異,不禁會想:「怎麼會拿這種問題來問上師呢?」五花八門的問題,或是與佛法相關,或是與佛法無關,不論是問題本身字面上的意義,或是提問者的背後心態──甚至可能只是希望獲得上師的關注,都反映了提問者的煩惱與痛苦。

「上師,我今天在繞塔的時候,被鳥屎滴到了。請問這是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意思。」

「上師,你覺得我念咒的時候要不要計數?」

「我覺得你很煩耶!」

仁波切回答完,把電話放回桌上,一如往常,沒有特別的表情。我猜想,當弟子有了直接聯絡上師的方式之後,這種問答可能不計其數,成爲一位上師的日常。

「爲什麼你覺得他的問題很煩?」我問仁波切。

「那些不是真正的問題。」仁波切答。

「什麼是真正的問題?」我追問。

「人生重要的問題。跟解脫輪迴有關的問題。跟修行有關的問題。」他說。

仁波切跟我說,如果對方的提問很沒意思,也要將話題帶回佛法修行的引導。他認爲,弟子在佛法知識上涉獵得再多,若無法應用,那也是徒勞無功。學了佛法,重點是要實修。實修的意思,就是要能真正將佛法的思惟應用在自己的思考、自己的談吐、自己的行爲,消減自己與他人的痛苦,並增長快樂。

「佛陀說過,上師要依照弟子的智慧與能力去說法。給這個人的答覆,不一定適合另外那個人。」仁波切告訴我。

「那剛剛那位被鳥屎滴到的人所問的,可能真的是他的問題啊。」

「他沒有真正學佛的動機。我講再多也是沒有用。」

「仁波切,你的弟子背景都不一樣,像是貧富不同,他們的煩惱有所不同嗎?」

「他們的煩惱一模一樣。有錢人煩惱的,跟窮人煩惱的,沒有不同。衆生的煩惱,無非就是那些。」

與仁波切的對話,讓我思考煩惱痛苦與修行解脫的關係。我問仁波切:「有的人爲了要降服煩惱,跑到深山閉關,也有的人說修行應當在紅塵,功效更大,哪一種方法更好呢?」

他回覆我,修行應該結合世間法與佛法一起修,不分開來看──即便佛陀,也是從世間的凡夫修證成佛。總歸一句:「佛法不離世間覺。」如果有人專程跑到山洞閉關修行,出關之後,爲人處事依然處處起煩惱,那也是白忙一場。

「痛苦與快樂,都在自己的心,不是外面的東西,不在於金錢或是聲名。學佛的目的,就是要認識自己,找到心的自由。」仁波切說。

「那麼仁波切自己是怎麼做的呢?」我問。

「煩惱痛苦都是自己找的。痛苦的人有太多的想要與比較,他們要學會『接受』還有『當下』。」

「我自己不做太遠的計劃,因爲無常,想太多是沒有用的,只會有痛苦。我認真地爲每一個當下負責,所以踏實且開心。」

仁波切說,自己是一個普通的修行人,心裡平安快樂,他希望用佛法幫助在痛苦中的衆生,使之生命圓滿。對於自己所遭遇的困境,相信都是過去的業力(Karma)使然,凡有不順遂,當下都是「接受」。因爲他對業力因果這個道理有信心,所以透過聽聞、思考、實踐(聞思修)的方式,讓這些道理變成智慧。

「比起是不是一個好的佛教徒,更重要的是認識自己。」

「以佛法幫助自己去認識自己。這才重要。」(本文摘自《我不度衆生》一書,聯合文學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