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母心情】凱文/驚恐母親節

那個月,我其實一直懸着。不是懸着那件事會有多嚴重,而是懸着──如果他真的被誤會了,該怎麼辦?他會不會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會不會在沉默中被定義?

是四月天,教官通知,有女同學申訴他在電梯裡碰到她,還有朋友出面當人證,而電梯的攝影機剛好沒拍到。這句話像是宣判,也像是懸案,沒有畫面,只能靠記憶和感覺拼湊真相。我聽到的第一個反應不是「他會不會真的做了」,而是「他根本不知道有沒有碰到」,這讓我更害怕,因爲無心之失比惡意更難辯駁,也更容易被定罪。

我問他,他完全不記得有這件事。是不是在那個小小的密閉空間裡動作沒及時閃避?是不是隻是一次擦身而過?他說不上來,而我卻愈想愈害怕他說不上來的代價。他不是會爲自己解釋的人,內向、安靜、有點社交逃避,把自己藏進小盒子,只有少數人打得開。但這個社會有條文、有程序、有結論,卻不一定有耐心。那天聽到要召開性平會,我腦袋都空白了。

母親的直覺是先保護,但我也知道,不能永遠把他藏起來。我申請列席,他卻說:「我可以自己說明。」我說好,但一整天魂不守舍。不是不信任,而是怕他在誤會裡一語不發。

那天晚上,他回來說:「沒事了,他們聽懂了。」無須受懲處、不用寫悔過書,他自行解開了一個我以爲他會繞不出的結。那晚我們開心吃飯,像把悶氣嚥下去,終於有味道了。先生說他也有用他的方式在過這個母親節。他很忙,忙着跟小孩討論暑修、排課,還笑說:「要吃飯的時候我會到場,因爲身爲父親就是要『付清』。」我笑出來,有點苦,但也鬆了一口氣。

這段期間,我們一直在吵。我相信孩子,他則有懷疑。日常瑣事和情緒積累,我們一碰就炸,一講就吵。老幺也受不了,問我們怎麼每天都在吵。

有幾次,我甚至開始懷疑,這樣的我們,真的還要繼續嗎?我寫下這句話:「三十年前選擇了那個枕邊人。愛,是恆久忍耐、充滿恩慈的。光是那句『恆久』,就已經很難,很難。」不是對孩子,也不是對孩子他爸,而是對自己的提醒。提醒自己別隻看見眼前的裂縫,也要記得我們曾並肩蓋起的家。

今年的母親節,不是快樂的,也不是溫馨的。它充滿憤怒、無力、疲憊,還有一點點勉強維持的平衡。但正因爲這樣,我更清楚地看見自己站在哪裡。我還在,還沒有倒,還在學習。

媽媽也該長大。不是放棄擔心,而是練習信任孩子走出自己的方式。可以在他背後,但不該每次都衝上去替他打傘。今年母親節是我人生中很重要的一課,這份禮物沒有包裝,但我會好好記得這個「驚恐母親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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