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資管理是要表演給LP看的”
標題這話是曹國熊說的,意思是投資需要順勢並且很多成功是偶然的,雖然很多時候不得不把過程表演給LP看,以展示自己“早就知道”,但得在心裡得多追問自己,真是這樣嗎?而且,我們還可以追問自己更多。
2022年,普利策獎得主塞巴斯蒂安·馬拉比出版了《美國風險投資史》,記述了美國風險投資行業70年的歷史變遷。該書開篇立言,闡釋了風險投資的發生與價值,用短短四五千字,講述其對推動美國社會創新與發展的重要作用。
從2005年美元基金大舉進入中國市場開始,到如今“分化”的局面,也該是時候討論風險投資的身份和意義了。投中信息也是2005年成立,今年剛好20週年,抱着對中國風險投資的角色與價值的追問。投中網總編輯董力瀚、普華資本創始合夥人曹國熊、鐘鼎資本創始合夥人、CEO嚴力,在“第19屆中國投資年會·年度峰會”上,舉行了一場別開生面的對話,共同探討了中國投資人的座標與身份,中國風險投資的價值與發展等話題。
在對話中,曹國熊認爲投資人對自我的定義很重要,特別是在中國當下內卷的環境中,需要自我定義什麼叫成功。在他看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座山要爬,這座山是自己定義的,每個人的微環境都是自己創造的。
對於投資而言,要遵循社會發展的規律,事物會有一些突發性的事件來加速或突變。但我們所謂的突變,其實也逃不過規律。裂口能迸發出來,是事情自己能撕出一道裂口。
而在嚴力看來,時代運氣與個人選擇組合在一起,塑造了“自我”。投資不僅要順應時代,還要時刻提醒自己的本心。“當你太有慾望的時候眼睛會紅,心會變黑,這可能是每一個人都會發生的問題。”而投資下注的過程實際上是檢驗自身的過程,是跟創新和不確定性在一起,不斷理解世界的過程。
以下爲現場實錄,由投中網整理:
到底什麼是投資人?
董力瀚:兩位老闆,今天特別難得把兩位請上來,我先稍微介紹一下,我們是從去年開始立項準備開始做的,到現在一年的時間,我們大致上快要交稿了。我之所以想要談這本書拉兩位來聊這樣一場panel,主要是出於自己的一點疑惑和問題。比如說這個活去年是楊曉磊派給我的,我們要做一個大型的策劃。我接過來的時候就說好,我們認真地把這個工作做好就好了。我發現作爲這行寫了十幾年文章的人,我在寫這本書開頭的章節的時候寫不出來。
我當時最大的困惑是,爲什麼馬拉比那本美國《風險投資史》開頭立言的章節就解釋說風險投資從哪兒來的,硅谷的價值是什麼,風險投資的價值是什麼,三五千字就能說清楚,就是支持創新、支持社會發展、反壟斷、支持年輕人,這是社會的未來,而且大家認同他。
2025年我們在寫這本書的開頭的時候,陷入了極大的困難,我說服不了我自己。我們重新看一下這幾個概念,看看我們三個人能推敲出什麼來,請兩位也幫我解答一下開篇的困難。
我的第一個問題是關於身份的問題,我在讀福山的《身份政治》的時候,我認爲不是純粹的地緣政治,他說的是整個社會的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包括在上午場次嚴總髮言時說,好多人跟我們能合作到一塊,但也有很多人就說不到一塊去,我們應該選自己的朋友,這件事很重要。在那之前,認清你自己是誰這件事非常重要。今天怎麼看待你當初的身份?你現在怎麼看待你今天的身份?你認爲你在這個市場裡和誰是同行?你和誰不是同行?你選誰做朋友、做交易、做生意?曹總先來。
曹國熊:大家好!我是普華資本的曹國熊。我們公司成立在2004年,大概是一個什麼背景呢?98年的亞洲金融風暴,02年、03年互聯網泡沫破裂。我們普華成立的第一筆業務是幫助國內知名的上市公司搭海外架構。但那個時間點做投資窗口還不錯,06年07年就是股權分置改革,再後面09年創業板推出,在行業上就是2010年的移動互聯網大潮的來臨,到了2015年開始硬科技。所以,其實我們的投資組織架構也是隨着這個的變化來變化,前面是投TMT,15年分拆出了醫療和硬科技,到18年的時候又有新能源,其實也是在不斷地進化中。我覺得其實還是一個順勢而爲的過程。創業之初,並無太多選擇。幸運的是一直都有機會。
董力瀚:我想知道您入行的時候爲什麼做了一個人民幣基金?而且你還一度在經緯待了幾年,在一個美元品牌下一直在做人民幣。但你入行之前您也做過投行業務海外上市,在零幾年的時候,那會其實不是人民幣的天下,這個事對身份的看法有什麼關係?你當時是怎麼看待自己的?今天怎麼看待當時?
曹國熊:一個就是投資,還有一個是投資管理,管理是管別人的錢,投資可能是自己拿點錢,我們起步其實是自己拿錢直接投,開始是人民幣。
董力瀚:恰好您手裡是人民幣所以就選了這個?你當時沒有覺得說要想辦法?因爲我們當時覺得風險投資是舶來品,一定要做美元這個方向,過去20年我們都是這麼認爲的,這是你往頭部和頂尖走的必經之路。當時你認爲自己沒有這個機會或者說心氣一直沒有這麼高?
曹國熊:起初,我並未考慮過管理他人資金,包括現在管理規模大了,也時刻提醒自己要剋制。包括我們目前擁有的美元基金,也主要源自熟識人士的資金,我們並未刻意去大規模募集。
董力瀚:我先放過您,嚴總,我看您的資料,您是2003年去上海當過職業經理人,自己創業過,到2010年做鐘鼎的時候其實您的起點已經很高了,您的合夥人是梅志明先生,您的鐘鼎一開始就是大傢伙,您的心氣一開始也是做頭部基金,今天上午說二線也行,但我覺得這個已經成事,說說無所謂,當年一定不是這麼看的。咱們還是問05年的時間節點您在幹什麼?以及在10年正式下場做風險投資之前,你對這個行業,對這個職業的看法是什麼?你認爲當時自己是誰?爲什麼可以去做這個事?
嚴力:你談的是一個大的課題,關於身份的問題。我接觸風險投資行業實際上是99年,那時我做銀行信貸工作,我對這個感興趣,因爲銀行沒有辦法給科技型企業貸款,但我知道風險投資有好的機制,好的股東還能促成增長。另外我在中總行的時候在清華大學研討會看到過一個科技型的公司,我當年的身份是幫助他們寫商業計劃書,引進了深圳的一個風險投資機構。後來幫助普洛斯的梅志明投了上海的一家公司,我自己也沒有收費,但就是好奇,我認爲科技公司需要力量支持,我做的這些事情正好能夠支持到那些科技背景的年輕人。
第二件事,2005年之前我做了一個投資俱樂部,拿自己的小錢和一幫朋友的錢做投資,收益不錯。但是,第一是免費的FA,第二我代管朋友的錢,當時我的身份沒法兒解釋的清,說是運作一個俱樂部,實際上就是一個人在家裡管着一幫人的錢,一起投項目,也不收人家的管理費,因爲我感覺收朋友的錢是丟人的事,所以證明自己是誰?很難解釋。但是,我認爲那個時候能投到一些有趣的人、有趣的企業是很好的事情。
做鐘鼎就是解決一個身份的問題,我們的名字叫“聞鍾而聚、鑄鼎爲諾”,實際上投資平臺是一個很好地理解世界,跟朋友一起互動的通道,另一方面你相信的是下注的過程,會發現這個下注的過程實際上是檢驗你的過程,是很有趣的,跟創新和不確定性在一起,理解世界,就是這麼簡單而樸素。
董力瀚:2010年做鐘鼎的時候是您掙錢最好的通道嗎?我們先不談交朋友的意義和價值,2010年您有更好的財路嗎?
嚴力:我自己是這麼看事情的,其實當自己生活上的安全感基本得到滿足的時候,我想做的是自己喜歡同時又能賺到錢的事。
董力瀚:您的意思是說10年做這件事的時候您已經很有錢了,所以在這件事上可能對錢……
嚴力:就是給自己找工作。沒身份了之後想找點能將心注入的事,就這麼簡單。我的朋友開玩笑說他支持我找工作所以做了鐘鼎,找一份我熱愛的工作,這份工作我認爲很有趣,還能跟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認識世界,還能下注,有心跳,就是很樸素的想法。
還要打破路徑依賴嗎?
董力瀚:我是在想一個問題,剛纔曹總說的很有意思,順應一個人的命運的時候,你會發現每個節點上都有一個順理成章的東西,完全沒有平行宇宙的那種想法,在那個點上你一定會這麼選,一定會這麼做,所以從個人出發去梳理我們的人和事的時候會發現這個邏輯性有點太嚴密了,但事實不是這麼有邏輯的,不是這麼理性的。
嚴力:產生好奇心進入這件事,探索之後發現自己挺擅長,得到正向反饋就強化這件事,就這麼簡單,是巧合加機遇。
董力瀚:對,我這個問題就是祛魅這個詞——路徑依賴。路徑依賴過去十幾年大家一直說這是一個桎梏,打破它,要不然怎麼去掙錢,怎麼去掙super deal的錢?那個東西一定是要在你的路徑之外,不是你計算出來的錢,而是管怎麼來的,我選一個對的策略,我能把這個錢掙到。
嚴力:我認爲很多時候有運氣成分,就是不知道走哪條路的時候,好奇和探索就走過來了,其實沒有那麼複雜,就是在這個時代碰到那個好奇點,然後發現有意思就做下去了。
董力瀚:路徑依賴這個詞你還認同它嗎?您現在還認爲說自己從哪兒來的?我問具體一點。比如說您公務員出身,後面做投行,做投資,你的業務越做越廣,你的事情越來越多,你認爲你有路徑依賴想打破嗎?十年前你想打破嗎?今天你還想打破嗎?
曹國熊:十年前不可能。我創立了一個名爲“頭頭是道”的文化消費基金。取意就是頭頭皆是道,事事本圓成,每件事都有它自然而然的規律在。正如您提問時所提及的,人們往往會美化自己的過往經歷。自洽其實是件好事情,。但總體而言,我們所處的投資行業本質上是一個順應潮流的領域。即便在關鍵時刻未能及時跟進,只要你一直在牌桌上,最終也能跟上大趨勢的。
董力瀚:所以您認同路徑依賴這個概念對嗎?
曹國熊:儘管身份認同本質上屬於某個領域,但我們必須認識到事物發展的進程是順應時勢的。然而,這並不意味着事物的發展軌跡是固定不變的。以人工智能爲例,直至今年春節前夕,誰曾預料到DeepSeek的問世?又有誰會想到中國在人工智能領域已達到如此高的水平?在去年11月,人們普遍認爲中國與美國在這一領域尚有年歲之差。然而,春節過後,形勢突變。總會有某些突發事件來加速或促成變革。我們所謂的變革,實際上也遵循着一定的規律。裂口的出現,實際上是事物內在力量作用的結果,它能夠自行撕開一道裂痕。
董力瀚:我懂了,您的意思就是說您要認可自己的路徑,認可自己的過去,接納自己的過去,而且要跟着時代浪潮勇敢地往前走。特別好。嚴總?
嚴力:這件事是這樣的,我們是幸運者,跟上了時代機遇,加上我們自身好奇主動,我們有足夠長的時間去嘗試、去成長,多方面綜合在一起收穫了正向反饋。生命中總會充滿選擇,第一次創業做風險投資是一個選擇,是你識別了這個時代後所做的選擇。同時還有一些突發事件的出現,例如看到全民PE,我們就預判這裡面會有問題。所以時代運氣、個人選擇組合在一起,我們成爲自己不是自己主觀決定的,都是各種方式合力塑造起來的。
評價曾經的自己
董力瀚:我再追問一個問題,您2025年的曹國熊怎麼評價2022年的曹國熊?或者您願意把起點放在頭頭是道募集的時間點上也可以,您怎麼看待那年的曹國熊?那年的曹國熊怎麼評價今天在臺上的這位?
曹國熊:我也不知道那時候是什麼感覺了。
董力瀚:忘了是嗎?
曹國熊:我自己的體會是,我們公司今年剛好是21年,至少我感到自己更加自洽,實際上我能夠接受這一切。因此,當我首次遭遇失敗,投資的全部資金付諸東流時,我也很快地接受了這一結果。隨着時間的推移,經歷瞭如此多的起伏,我想應該變得更加自洽,或者說,我學會了更好地自我定義。成功的標準自我定義很重要。
董力瀚:如果要是我替您總結一下的話,您的意思是說從今天往回看,當年自己什麼樣不好評價或者說已經模糊了,從當年看現在的話,你認爲自己是一個挺自洽的。
曹國熊:從現在看當年我整體是比較自洽的,能夠度過這些。我不知道當年會怎麼想,這個沒法假設,目標也是慢慢清晰的,首先這個點是你可以做的事情你就去做,後來你慢慢知道你的事情要能夠長期存在,要有自己的價值,他得創造價值,就慢慢做長期主義,實際上也是慢慢的過程。
董力瀚:懂了。嚴總,您對這兩個問題有沒有很直接的回答?現在怎麼看2010年要做鐘鼎的嚴力?當年的嚴力如果碰見了今天的嚴力會覺得滿意了。
嚴力:我覺得其實需要回答的是,能力與規模的關係。我們當年是想能力超過規模,問題是很難定義你的能力,同時還要警惕風險。發現不提出目標,沒有辦法激發團隊和自己的熱情,但後來又開始考慮是不是應該提升能力自然達到結果,不做過多訴求。
所以這個問題從今天的答案來講,我可能中途有一些偏移,有一段是更專注能力,有一段是在意規模,因爲形成規模纔會有力量。在今天看之前的我,今天的環境應該做能力超越規模的事情,我當年是這麼想的,我現在認爲我還是有這個能力。第二個是曹總說的自洽還是不自洽的問題,我們更應該實事求是地扎深到你相信的事情上,用心地做你的作品,投資是個作品。
當然在做自己有興趣的事情的時候,還要適當承擔責任。你是在給生態圈創造價值,還是你在索取價值?不能只追求名聲。你追求名聲的過程中索取了價值,牛逼了,但是你給人家創造價值了嗎?其實誰都不傻,最後全都是資產負債,我們要給生態做好資產。
曹國熊:我補充一下,我大概明白,當時我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從投行切投資,還有一個是涉足做房地產業,回頭看是中國資本市場快速成長的20年,其實也是房產快速成長的20年。
董力瀚:後悔嗎?
曹國熊:我認爲自己更適合從事投資領域的工作。人們在回憶過去時往往會不自覺地加以美化,正如對童年的回憶總是顯得異常美好,實際上可能並非如此。其實也沒有太多的擡頭看天的機會,就埋頭做。
嚴力:我有一句話:人太有慾望的時候,人眼紅的時候,心容易黑。人平常的心是紅的,眼睛是黑的,當你太有慾望的時候眼睛會紅,這是每一個人都會發生的問題。
董力瀚:你當年是有過這個過程的?
嚴力:我們談人性的事情,誰都有可能有這個時候,需要時刻提醒自己。
做投資的驅動力
董力瀚:因爲我最近幾年聽了不少哲學課,說人的靈魂應該分成三項:理性、慾望、激情。激情這個事其實在我們東方的社會裡面其實是很低的,或者大家其實是忽視它的,就是自我滿足,令你自己感覺驕傲、比別人強的東西,我們通常就說你這個人不基於慾望就是基於理性,咱們去找LP募資的時候談的全是理性,自己看錢的時候全是慾望。
但是這兩個東西解釋不了我們所有的行爲,我聽兩位聊到最後,咱們到這個歲數的時候,過去可能我被慾望驅使着的時候,我的眼睛是紅的,我去盯着這個目標、規模、金錢、數字,到今天完全可以接納自己我只要完成我的激情這部分,好像對我來說我現在就能完全自洽了,我就能完全接納自己了,慾望這一塊我大概能夠抗衡、搞定他了,是這個意思嗎?
曹國熊:現在更多還是責任的驅使,因爲公司這攤子在那邊,投資這個事情畫句號是不容易的。
董力瀚:問題就是這個,是你退不出去還是放不下?我覺得這是兩碼事,對嗎?
曹國熊:我現在的狀態挺好,我覺得我本身就很喜歡做投資,這很幸運了,那就做唄。
董力瀚:明白。嚴總對我剛纔說的那個還有補充嗎?
嚴力:你覺得慾望是什麼?你說追尋夢想是慾望嗎?
董力瀚:夢想應該是激情,就是自我滿足,說我比別人強。
嚴力:有時候挺複雜的,當你有信仰相信一件事情存在的時候,你願意將心注入,你會產生激情,因爲是自己相信的事情,給了自己足夠大動力去實現它,覺得我爲它而生,我願意去追尋它。這個時候如果純靠理性可能無法使人追求自己想象的夢想。但做大的事情的時候如果不是理性的分析、不是實事求是的態度、不尊重規律,就是沒有意義的。你必須要認識到這是事物的規律,要理性、客觀地尊重規律,這又不是靠激情,不是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
董力瀚:但其實你在經濟特別好的時候,人要是能比較好地運用慾望的話,其實你很容易成功的,對吧?
嚴力:人很難分得清,你追着夢的時候時刻要提醒自己,身邊的朋友時刻點撥一下,不要一段時間天天說自己牛逼,習慣了,就以爲自己真的牛逼了,回到辦公室就要重新反思自己。好的朋友互相聊聊天,大家互相點一點,舒緩一下。把自己清空了以後樸素了,就那麼回事。
投資應不應該有價值標準
董力瀚:今天談得有點抽象,關於這個問題我再追問一句,我發現剛纔一直追不出來,我爲什麼想要請兩位從20年前來評價一下今天的你?我想知道以你當時的見識和對這個世界的理解,當你碰見了一個今天2025年的曹國熊和嚴力的時候,你會認可他嗎?你會覺得他掙錢了,所以我認可他,或者說這哥們兒我發現他做的哪個deal很厲害,我要是有機會做一個這樣的事、我有機會做一個這樣的基金、我有機會做一個這樣的事情,我覺得我對自己是滿意的,我願意成爲他,我想說這個東西其實是能帶出價值標準的,如果你認可現在的自己,你身上一定有一些價值觀是你認可的。
我覺得現在投資行業缺這個東西,因爲大家沒有人去談這個東西,沒有人真的打從心裡認可他,就是說他吹牛逼就是爲了掙錢、就是爲了忽悠誰的錢、就是爲了忽悠管理費,我的意思是說打從你心裡,你如果要是從當年20歲或者30歲看今天50歲的時候,你的價值標準有嗎?你認爲好還是不好?行還是不行?哪兒行?哪兒不行?
曹國熊:我大概理解了你想了解什麼,我有很多佩服的人,但是我其實沒有什麼偶像。我覺得有一點我是非常清晰的,就是我幹這個事本身必須是要有價值的,要創造價值,價值初始可能視爲能夠掙錢、能夠掙大錢,但是本質上還是這事是對社會有價值的,或者從投資上講,你投的企業是對社會有價值的,有長遠的價值、有增量的價值,往這個原點想下去的時候,所謂的長期主義首先還是要能夠創造價值,當然也不是一成不變的,也還是會隨着環境的變化而變化,這是我始終強調的,哪怕從當時我回想起來,我的出發點就是我這個事得做得有價值,沒有價值就沒有意思了。跟你剛纔說的結合起來,還是要有創新和突破。
董力瀚:您舉一個例子,比如我曹國熊現在就不玩了,我現在要走了,我留下的東西是什麼?
曹國熊:我強調投資和投資管理是有區別的,投資管理需要表演給你的LP看,要把投資的過程顯示給大家,但是你在表演過程中肯定會有一些不真實的東西。
董力瀚:有可描述的東西嗎?
曹國熊:就是剛纔我說的,投資很多大成的東西都是偶然爲之,剛投的時候哪知道它能成這個樣子?但是很多在描述的時候好像一開始就知道或者關鍵點知道,這些其實都是,但是我們內心還是要得提醒自己,我們都是順着這個時代而來的,大勢來了就來了。
董力瀚:明白了。
曹國熊:我還是要強調自我定義很重要,你還是得自我定義什麼叫成功。在我們20週年的時候說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座山要爬,這座山是自己定義的,你的微環境是自己創造的。我跟老嚴平時交流還挺深的,什麼是成功?怎麼定義你做的東西?你崇拜的到底是什麼?你說一定有標準答案嗎?實際上並沒有。
董力瀚:明白。嚴總,剛纔曹總講的這個東西我大概明白了,但是我給您的問題再稍微苛刻一點,我看您一直在想,我覺得您一定是準備好了很多回答:第一,從2010年看今天的嚴力,您覺得賬上的錢夠嗎?錢掙夠了嗎?不是說以後不掙了,就是現在哥們兒賬上的錢比我當時預期的多還是少?夠了還是不夠?這麼難以回答嗎?
嚴力:我自己會回想我在中國銀行乾的很多事,那個時候錢不多的,但我做了很多事。不見得是掙了很多錢就是幸福,做了很多事以後發現能做自己,認爲很有成果,認爲這個是我的作品,認可並且實現自己的作品,會有更大的幸福感。
老曹說他自洽的時候很喜歡他的邏輯是要形成他自己的作品,每個企業都是每個企業家的藝術作品,他自洽形成他那套東西,形成了自洽的邏輯、自洽的系統、自洽的構建,我們也在構建這個系統,覺得自己做的作品能對社會有價值,我感覺這種東西的驅動力是很重要的。
第二,你到底給你的生態創造什麼價值?別人會說,你牛逼跟我有啥關係?你要給你的生態能創造價值,人家跟你在一起能獲得價值,生態又相互認同、互相幫忙。生活本身就包含着苦難的經歷,經歷了之後你依然有夢,再去追尋你的夢,不斷地實現,這過程中會受傷,受傷了就(想辦法)解決問題。原來那段時間可能對受傷很抗拒,現在發現這就是生活的組成部分,不可能(迴避的)。
董力瀚:我明白了。我知道我提了一個太虛妄的問題了。
曹國熊:我們每個人可能都有不同的感受,當長久以來努力追求的目標終於實現時,似乎也不過如此。隨後,我們每個人都會不斷地提高自己的目標,每個創始人都會經歷這樣的過程。
董力瀚:價值觀這個東西確實很難拿話直接說明白,而是試出來的,我覺得喊口號說這個是我們企業的價值觀不是真的,價值觀是實踐出來的,不是拿嘴能說清楚的事。
嚴力:很多人到現在都不理解自己,當我們越理解自己的時候越能看懂別人。我剛纔說的就是通過自己的經歷對自己理解,我就理解跟我同樣的老曹,我倆雖然交流的次數不多,但是每次交流的都很深刻,我能理解他做的事情,他也能理解我做的事情。他做他的自洽系統,我也在做我的自洽系統,還有節奏的問題。
長期主義,到底是不是話術?
董力瀚:我覺得今天咱們已經很過癮了,最後再補一個問題。我還是想聊一下長期主義,剛纔曹總提了長期主義這個詞,這可能是價值觀的一種。我的問題是說長期主義到底只是一個話術,不可闡釋的一個東西,說我能夠把它解釋清楚給我的LP、我的企業家,或者我的同事聽?還是長期主義我們有沒有可能闡釋得更清楚一點,如果不能的話,這個詞是不是對我們來說是桎梏、是困擾,是你也不信我也不信,但是大家非得說的東西?
曹國熊:這肯定不是話術,你剛纔說的是駐守還是奔赴,這是兩種形式,本質上還是有堅信的東西和長期的持有,實際上你是相信這個是有價值的,給予時間,最後一定能夠得到回報的,正確的人做正確的事情會在正確的時間點會給你這個回報,,我們自己創辦的公司肯定是必須長期主義,對基金而言,基金是有期限的,你得有契約精神,你這個基金只有十年,你就在十年裡面打磨你的長期主義。
董力瀚:我冒昧地問一句:曹總,您今年50有嗎?
曹國熊:我1973年。
董力瀚:比我大10歲,你怎麼證明比我這個年紀的人更長期主義?
曹國熊:我們目前從事的是投資活動,這是需要團隊合作。您所接觸的普華,並非僅僅是曹國熊個人。我不會直接管理您的資金,而是由我們的團隊來負責。我們的團隊是一個多元化的組合。不能簡單地認爲因爲年齡的差異,比如我五十歲而您四十歲,您就一定比我擁有更長遠的視角,這種理解並不準確。
董力瀚:咱們不掰扯了,咱們聊的時間確實有點超。咱們還是從小問題開始,您50出頭?您怎麼證明您比30歲的人更長期主義?
嚴力:我理解其實長期主義首先和環境有關。我們仍然相信我們現在所處的環境是當我們有信仰並且堅守的時候,這個事情最終能得到正向反饋的。如果這個世界上是壞人得到好處,劣幣都能驅逐(良幣)的時候,說實在話很難長期堅持。
第二條,和緊急狀態有關,如果都要火燒眉毛了,你在這兒提長期主義還有什麼用?
第三,是傳承。我們自己形成的思想、哲學、價值觀、策略,這些東西是長期有福利的,我們感受到這些逐漸變成我們的信仰,希望這個體系讓我們的團隊也不斷地持續相信下去。我們相信的不是我嚴力個人的多少年,而是應該相信一套思想體系,這套思想體系融入到血液裡,才能傳承更長期,我承諾我要對這個信仰體系負責,團隊的年輕人也對這個信仰體系負責,這不就是長期主義了嗎?這個跟年齡沒關,這是我一生相信的事情,你自己相信的事情,大家都相信的事情,我們共同因爲相信而在一起,怎麼不快樂呢?
董力瀚:是我錯了,長期主義聊的應該是觀念。謝謝兩位,下半年我們交作業,也請兩位到時候多多指導。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