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的關稅和博索納羅的盟友：瞄準2026年巴西大選內外夾擊？

2025年7月9日，美國總統特朗普宣佈自8月1日起對巴西征收50%關稅，並指責巴西政府與司法當局對巴西前總統博索納羅的檢控是“獵巫行動”, 在進行關稅霸凌的同時公然干涉巴西內政。巴西總統盧拉旋即強硬表示“巴西作爲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不接受任何外國的訓導”。巴西政府準備在特朗普增加的關稅正式生效後，對美國進行反制，並向世界貿易組織提起訴訟。

關稅對經濟的影響顯而易見，三小時之內，匯率從1美元兌5.45巴西雷亞爾暴漲至5.58雷亞爾,增幅超過2%。儘管巴西政府尚未公佈反制措施，市場尚未發生進一步動盪，但是就前景而言，市場悲觀情緒很難得到逆轉。同時，巴西政局可能因此出現巨大風波，盧拉政府將面對雙重壓力，從而爲2026年總統大選增加變數。

2026年總統大選最熱門候選人率先發難

面對特朗普關稅威脅，巴西聖保羅州州長塔爾西奧·德·弗雷塔斯（Tarcísio de Freitas）承認美國加稅將對聖保羅州產生負面影響，同時將矛頭指向盧拉政府。他認爲，盧拉將自己的意識形態置於經濟之上，攻擊了對巴西最大直接投資者，從而導致了特朗普對巴西增加關稅。此外，他還認爲盧拉政府並沒有像其他國家一樣尋求對美談判，而且拿博索納羅當做擋箭牌，從而沒有任何作爲。

弗雷塔斯的言論體現出聖保羅在美巴關係以及巴西國內政治格局中的角色。聖保羅州是對美出口最大的巴西聯邦單位。根據巴西憲法第153條第1款的規定，進口關稅是聯邦專屬權限，且聯邦行政機關有權在法律規定的條件和限制下，改變進口稅稅率。聖保羅州在關稅事務上沒有任何自主權，只能坐視巴西聯邦政府和美國政府之間互相攻擊，並且承受所帶來的一切後果。根據州立法機關所披露的數據，聖保羅州2024年總出口額爲760億美元，其中對美出口逾140億，佔總出口額的18.2%。如果美國和巴西爆發關稅戰，聖保羅州對美貿易將大幅度縮水。在政治層面，經濟衰退將打擊弗雷塔斯作爲州長的支持率。

弗雷塔斯作爲博索納羅政府的基礎設施部長，其本人和政黨與博索納羅深度綁定，與盧拉政府處於對立位置。巴西已經在政治、文化和社會經濟等諸多方面出現相當程度的社會撕裂。左右兩派已經因博索納羅案,接近鬥破底線。聯邦體制下，州與聯邦政府之間的矛盾，將以弗雷塔斯州長與盧拉總統之間矛盾的形式，以特朗普關稅爲導火索直接爆發。

作爲盧拉的政治對手，弗雷塔斯即將獲博索納羅支持參加選舉，是2026年巴西總統選舉的最大熱門。關稅問題一旦出現延燒，將成爲左右巴西總統大選的關鍵議題。對於挑戰者來說，對現任政府的攻擊是提升選情的重要手段。美國與巴西之間的關稅戰，已然成爲巴西右翼勢力攻擊盧拉政府的極好藉口。即便從個人政治利益的角度出發，弗雷塔斯對盧拉政府的攻擊已經不可避免。面對弗雷塔斯的指責，巴西財政部長費爾南多·阿達攻擊弗雷塔斯是博索納羅的“奴才”，而這將繼續激化左右兩派的矛盾。

國會反對派可能“潑冷水”也可能“燒爆熱竈”

早在4月2日，巴西衆議院通過緊急動議，批准了第15.122/2025號法律，即《經濟對等法》（Lei de Reciprocidade Econômica）。該法案授權巴西政府對美國進行反擊。根據該法案，行政機關有權採取以下反制措施：一、對進口商品或服務加徵新關稅和更高的關稅稅率；二、如果商品及服務是從製造貿易壁壘的國家或經濟集團進口的，可以對這些商品和服務施加貿易限制；三、暫停商業優惠、投資及巴西在對外貿易協定中的義務；四、在特殊情況下，政府可以中止或凍結知識產權。預計盧拉政府將依法對美國執行對等關稅，即巴西提高對美關稅至50%，而這將招致美國報復。

在巴西憲法第153條第1款的規定中，進口關稅稅率調整權屬於行政機關。然而，該款也爲巴西聯邦政府的行爲設置了限制。行政機關對稅率的調整必須依據國會立法，從而爲參衆兩院干預政府行爲提供了依據。固然《經濟對等法》本身是國會授權政府反擊特朗普關稅政策，國會仍然可以對政府施加更大的壓力。從表面看，巴西政府在調整關稅稅率的事項上擁有自由裁量權，但如果盧拉政府不願升高對美關稅，參衆兩院可能通過更爲強硬的措施迫使巴西政府必須採取行動。當前巴西政府的表態顯示，反擊是必然選項，但在8月1日之前不會有進一步的措施。

實際上，盧拉政府在關稅事項上面對兩難境地。

首先，如果強硬反擊，盧拉政府將面對來自國會中的反對派、聯邦各州以及民粹主義勢力的壓力。以弗雷塔斯爲代表的右翼勢力已經開始要求盧拉政府爲激進言論負責。左右兩派在國會辯論中將進行激烈交鋒。由於特朗普在通知函中稱報復行爲將導致更高關稅，所以並不能排除右翼勢力可能提出法案，以“潑冷水”的方式阻止盧拉政府反擊特朗普的關稅政策，以避免關稅戰不斷升級。然而，已經受到50%關稅影響的各州可能對聯邦的行爲持續施加壓力，尤其是支持博索納羅的深藍色右翼州。在關稅影響下，巴西民衆的生活物資可能出現漲價情形，而這也將對盧拉政府的應對能力形成考驗。

其次，《經濟對等法》在衆議院以361:10的壓倒性優勢通過。這說明國會更傾向於對美國升高關稅的行爲進行反擊。值得關注的是，支持博索納羅的64名自由黨衆議員有61名投贊成票，與弗雷塔斯同爲共和黨的39名衆議員中有38名投贊成票，比例極高。如果說與盧拉政府同屬勞工黨的58名衆議員全部投贊同票是正常舉動，而反對黨也高比例投贊成票，則可能另有所圖。如果盧拉政府在關稅問題上表現軟弱，反對派議員完全可以“立法監督行政”的方式予以干預，並指責盧拉政府應對不力，甚至冠以違反國會立法等“帽子”，也可以通過立法迫使盧拉政府強硬反擊而招致特朗普再次升高關稅的方式，以“燒爆熱竈”的方式打擊盧拉政府的支持率。

在2026年大選迫近的情況下，盧拉政府的最優策略是速戰速決，但很有可能事與願違。關稅戰一旦被拖入明年，這對盧拉政府將面對極大的不確定性：強硬反擊所導致的經濟衰退可能導致支持率下降，爲保護經濟而妥協所引發的民族主義情緒也可能導致支持率下降。這將給選舉帶來重大變數。

（李晨，西南科技大學拉美研究中心講師；巴西聖卡塔琳娜聯邦大學法律科學中心博士後。本文受國家留學基金委2024年青年骨幹教師出國研修項目資助，編號202409390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