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德銘專欄／守護老闆昂貴的嗜好 細數錶界那些不賺錢也要做下去的故事
圖／品牌提供
Bucherer寶齊萊作爲一間錶店對臺灣消費者來說可能有些陌生，但事實上它是世界最大的勞力士經銷商，在全球擁有超過一百個零售點，對歐洲和美國市場而言是個響噹噹的名字。過去幾年關於寶齊萊最重要的新聞就是它於2023年爲勞力士所收購，當時表界對於這家地表最賺錢的鐘表品牌買下了自己最主要的經銷商已然有過許多討論，甚至相關的耳語直到今天都尚未停歇。
寶齊萊鐘錶零售的歷史悠久，是勞力士全球最大的經銷商，在歐洲和美國市場勢力龐大。 圖／品牌提供
在這些討論中有一項比較微妙的就是勞力士將如何處置寶齊萊的同名自有品牌CARL F. BUCHERER（以下簡稱CFB）。就像許多歷史悠久的錶店，創立於1888年的寶齊萊也有在店上販賣他們自創的同名錶款，但有別於其他同業往往會貼牌平價的OEM製品或是直接跟店內經銷的品牌聯名，幾十年下來CFB確實累積了紮實的製表know-how，其間甚至收購了研發能力強大的製表工坊、推出了結構前衛的自制機芯，品牌的製表實力在真正懂表的玩家間其實頗受好評。
CFB自制的A1000系列機芯是第一款將環形自動盤實用化的產品，對往後製表業的影響甚大。錶款爲搭載同型機芯的最新作品，古典的設計在玩家間評價極佳。 圖／品牌提供
CFB自制的A1000系列機芯是第一款將環形自動盤實用化的產品，對往後製表業的影響甚大。錶款爲搭載同型機芯的最新作品，古典的設計在玩家間評價極佳。 圖／品牌提供
勞力士買下寶齊萊着眼的是它在零售方面的影響力，相形之下CFB這個牌子感覺只是順便帶過來的，問題是CFB本身握有的製表資源確實不容小覷，品牌相對活潑的R&D是否會爲向來保守的勞力士帶來什麼改變，外界的確有些人樂觀其成。
不過現實總是殘酷的。月前瑞士媒體《Bilanz》率先揭露了勞力士即將結束CFB這個品牌，儘管勞牌官方並未證實這項消息，但報導中具體提及了錶廠的員工會盡量轉往集團旗下的其他生產單位等等細節，目前表界基本上已經將這件事當作事實來接受了。
勞力士這個令不少人失望的決定來自一個現實的考量，那就是CFB並不是一個賺錢的品牌。事實上根據《Bilanz》的說法，CFB不賺錢已經很久了，對比上寶齊萊投入的金額，它在銷售上始終沒能成爲一個獨當一面的牌子，不論從經營面或是集團旗下的品牌配置來看．收掉CFB對勞力士而言都是一個合乎邏輯的決定，問題是這個決定爲什麼需要等到現在纔有辦法遂行。
簡單來說，CFB長久以來都是靠着前老闆Jörg Bucherer的私心偏愛所力保的——用《Bilanz》的話來說，他是CFB的銀行和人壽保險。Jörg Bucherer是寶齊萊的第三代掌門人，在他將公司賣給勞力士以前，寶齊萊一直是由創始家族經營，因此Jörg對CFB擁有絕對的控制權，即便在品牌不賺錢的情況下，仍然得以持續投資而不會有人阻止他。當然，CFB的虧損對於整個寶齊萊帝國來說應該只是九牛一毛，但Jörg的執着主要還是來自他個人對這個牌子的熱愛。
寶齊萊的第三代傳人Jörg Bucherer。寶齊萊長年維持家族經營，由於Jörg本身並無子嗣，一般認爲他是爲此纔將公司轉予長年合作的勞力士。 圖／品牌提供
如前所述，過去幾十年CFB在製表專業方面確實有着出色的表現，而這些躍進都發生在Jörg任內，對他來說CFB既是祖宗的傳承、也是他自己的孩子，會想要不計代價地守護雖然任性，卻也是人之常情。不過這種故事畢竟只會發生在遙遠的王國裡，儘管勞力士不用對股東交代，但整個集團的運作仍然由專業經理人打理，一旦接手了寶齊萊以後，勢必得正視CFB這項資產，由此最終纔會做出了這個困難卻必要的決定。
話說回來，高級表是個訴諸狂熱、鼓吹浪漫主義的產業，綜觀業界像這種「不計代價都要做下去」的例子其實並不罕見。CHOPARD蕭邦的L.U.C系列可以說是擁有這種精神的早期代表。儘管品牌創始之初確實是以製表起家的，但蕭邦從很早以前就將業務重心轉往高級珠寶和珠寶表，並由此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相形之下強調製表專業的男表感覺上反而沒那麼搶眼。
不過身爲老闆的Karl-Friedrich Scheufele似乎並不打算因爲這樣來決定自己要做什麼、不做什麼。長久以來蕭邦都是由Scheufele家族經營，今天Karl和他的妹妹Caroline並列公司的共同總裁，一個負責珠寶，一個負責專業製表。Karl是業界出名的表癡，他對鐘錶熱愛與見識遠遠超越了一般品牌主理人的層級，是一個真正懂得玩家在想什麼的總裁。1990年代着重複雜功能和傳統手工製作的高級機械錶開始復興，一方面是看到了市場的前景，一方面也爲了實現個人的夢想，Karl在1996年催生了蕭邦旗下的專業製表系列L.U.C，企圖透過這個系列爲品牌打造一條真正收藏級的產品線。
蕭邦L.U.C系列的首枚機芯1.96作工精緻，板路優美，是許多玩家列爲必收的傑作，往後也延伸出包含萬年曆在內的各種複雜功能。 圖／品牌提供
L.U.C打從推出第一顆機芯1.96以來就獲得了玩家的認同，採用微型自動盤的優美設計以及精緻的作工，完全滿足了當時市場對高級製表的期待，Karl打出的「表迷做給表迷的表」不但成功建立了形象，在頂級消費者之間也取得了實績，往後這個系列持續發展產品，從不同規格的機芯到各種複雜功能不斷成長，近三十年間每次發表的新品幾乎都沒讓玩家失望，在一部分人心目中的地位甚至足以躋身頂級品牌之列。
蕭邦L.U.C系列的首枚機芯1.96作工精緻，板路優美，是許多玩家列爲必收的傑作，往後也延伸出包含萬年曆在內的各種複雜功能。 圖／品牌提供
話雖如此L.U.C的銷售在蕭邦的全線產品裡始終起不到主導地位，一方面頂級玩家的市場原本就不大，再者蕭邦「珠寶品牌」的形象多少也影響了它在專業製表領域的推廣，更重要的是他們家的珠寶和珠寶表實在是太賺錢了，像L.U.C這種下了重本的產品論利潤無論如何都追不上，因此今天不論瀏覽蕭邦的官網或是觀察錶店的陳列，都能感受到兩者在銷售上的地位落差。
對一間精算獲利能力的公司而言，這樣的產品線恐怕還有檢討的空間——所幸蕭邦不是一間這樣的公司，Karl-Friedrich Scheufele創立L.U.C時可能打一開始就沒把獲利列爲優先考量，對他來說那個身爲表迷的自己或許纔是這些作品需要負責的對象，因此只要他對手錶的熱情一天不減，喜愛L.U.C的玩家應該都可以放心期待他們每年的新作。
Karl-Friedrich Scheufele從1980年代就開始經手蕭邦的錶款，除了L.U.C之外目前品牌的鐘表產品線幾乎也都是出自他的手筆。 圖／品牌提供
Jean Arnault主導了近年LV鐘錶產品線的重啓。雖然年紀尚輕，但Jean Arnault擁有頗爲成熟的鐘表收藏品味，這些素養都反映在由他催生的新產品中。 圖／品牌提供
近年由LVMH財閥家小兒子Jean Arnault重啓的LV製表線頗有蕭邦L.U.C的氣質，同樣也是訴諸玩家級的品質和口味，商業上對於成本和獲利似乎也沒那麼斤斤計較，處處都流露出一種表迷式的熱情——或者說是任性。回顧這裡提到的幾個例子基本上都有幾個共通處：家族經營，主事者對手錶有異常的熱愛，而且不缺錢。在嚴格的經營法則裡容不下太多浪漫，但在表界好像比其他領域更常看到這種，你可以說他是富家子弟、傻瓜、或是夢想家，揮霍大筆錢財做着一些未必能有回報的事——或者說這裡的回報難以估計，至少在財報上是如此。
不過這也正是手錶魅力的一種證明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