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類老兵串成的臺灣史 訴說大時代戰爭的悲劇

《老兵的臺灣史》耙梳各種老兵歷史。記者何定照／攝影

在臺灣談起老兵，一般都想到1949年左右從大陸來臺者。中研院臺灣史研究所研究員林玉茹策畫《老兵的臺灣史》（麥田出版）一書，從歷史縱深角度，將老兵定義爲1937年中日戰爭至1960年代在東亞各戰場流離的臺灣相關軍人，凸顯不同族羣都經歷同樣的大時代悲劇。

「臺灣族羣間長期相互不諒解，作爲歷史學者，我覺得該有本書告訴大家他們其實都被同個大時代磨難，應該和解共榮。」林玉茹感嘆，由於彼此不瞭解，纔會遭有心人士或各方基本教義派操弄，造成族羣撕裂。社會學者張茂桂盛讚，該書首創將不同背景老兵放在同個歷史架構，避免過去外省老兵、臺灣老兵間好像彼此毫無關連還吵架，是深具突破性的創舉。

該書由林玉茹與暨南國際大學通識教育中心兼任助理教授許蕙玟主編，臺灣史碩／博士研究者許仟慈、楊雅蓉、郭立媛、許雅玲撰寫，從老兵原生地等區分成臺籍日本兵和中國老兵兩大類。林玉茹解釋，這是採廣義區分，例如把看護婦、軍醫等都納入老兵；臺籍「日本兵」之稱則強調這類多是因殖民政府動員而參戰。

兩大類老兵又依派駐作戰地分成兩類，臺籍日本兵包括曾赴中國戰場者如陳永華、許昭榮，以及赴南洋作戰甚至遭戰後戰犯審判者如柯景星、林水木、簡茂松。中國老兵則分成來臺落地生根者，以及離散在香港調景嶺、越南富國島及「海燕特區」乃至韓國等東亞地區者。

不同老兵最大共同點就是不少是被迫。林玉茹舉例，臺灣最早赴外作戰者是1937年被送去中國打中日戰爭的臺南安平軍夫，多數是在日本區長強力徵調下前往，也有「志願」者是依日軍招募內容以爲在臺灣當工人，沒想到被送去打仗，最後僅少數人返鄉。八年中日戰爭逾20萬名臺籍日本兵被送往戰場。

更多號稱志願者背後遭日動員手法值得深究。林玉茹指出，許多案例是用行政系統強力催動或半哄半騙，也有好些年輕人是因從小相信殖民政府操作的話術，還有人想藉從軍提供的「福利」擺脫二等國民身分。至於戰爭中後期的徵「血稅」乃至徵兵，就產生更多悲劇。

中國老兵方面，遭抽壯丁、拉伕甚至強行帶走相當常見，邢寶山回憶當年是槍桿指着母親要她交出兒子，殷小娘更在新婚期間半夜被抓走。還有人回憶，當年國民黨軍知道大家都躲起來，就在全家團聚的中秋節來抓人。不願當兵者手掌被穿過鐵絲連成串，立在壕溝前，軍隊開槍打串首，其他人就跟着落坑。

老兵在戰場上身分的流動也很普遍。臺籍或中國老兵都有不少人原是國軍，遭共軍俘虜後成了共軍，與原本是敵人的成了「同袍」，一起替共軍打韓戰。遺憾的是，當他們成了美韓聯軍的戰俘，在選擇要回中國或臺灣時，有不少人死於各種爭鬥；來自中國者到了臺灣，又不得戰後政府信任，長年遭監控。

曾是戰俘的老兵中，最慘的是前往南洋擔任戰俘監視員的臺籍日本兵。他們明明最低階且非正規軍，卻被日本軍官槍脅命令虐殺各國戰俘，在戰後受盟軍軍事法庭審判，成爲B、C級戰犯甚至魂斷異鄉。柯景星是少數幸運的死裡逃生者，偏偏戰後政府對曾認同日本的臺人也不信任，同樣長年監控。

戰俘的遭遇也凸顯軍中階級與身分處境問題。楊雅蓉耙梳，林水木見命他虐打戰俘的日本長官將責任推得一乾二淨，被洗腦爲忠誠愛國的臺人卻成階下囚，頓感當頭棒喝，戰後歸化日本籍也無法得到與日軍同樣的補償；維持中華民國國籍但住在日本的簡茂松，也終身爭取補償與日本政府道歉未果，2013年含恨而終。

中研院臺灣史研究所研究員林玉茹（圖右）策畫《老兵的臺灣史》一書，社會學者張茂桂（圖左）盛讚，該書首創將不同背景老兵放在同個歷史架構，是深具突破性的創舉。記者何定照／攝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