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需要表演藝術?看或不看演出和需不需要表演藝術有正相關嗎?

表演藝術的觀賞人口始終有個不高的天花板,特別是在疫情過後,民衆的觀演習慣改變,演出成本持續提高,導致演出爆量、但票房慘淡的情況愈演愈烈;因此,一般大衆到底需不需要表演藝術?另一個角度是,「看不看演出」跟「需不需要表演藝術」是不是正相關?這次,我們邀請了幾位不同年齡層、職業類別的民衆,就自己曾進入劇場觀賞演出的經驗,提出他們對錶演藝術的想像與需求。

繪圖/劉俊德

品牌企劃/媒體行銷/社會人士 他們怎麼說

碧娜的康乃馨讓我想起彰化阿嬤家的田野

鄭傑中。 繪圖/劉俊德

工作之後的生活像〈天天〉歌詞「那馬路上天天都在塞,而每個人天天在忍耐」反覆播送,所以有時候我會躲進劇場。

在觀衆席第一排,舞臺上嫩粉、烈紅和純白的花色彩斑斕地綻放,有些花瓣邊緣約略帶着一絲絳紫,無邊無際蔓延至最遙遠的地方,那是1980年的夏天碧娜.鮑許(Pina Bausch)在安地斯山脈看見的一片康乃馨。我想起彰化阿嬤家旁邊的田,休耕時會種一整片的波斯菊,一樣是嫩粉、烈紅和純白盛開成整片花海。天氣好的時候遠眺對面山巒,春夏層巒疊翠,秋冬則點染一點紅色褐色和橙黃。如《康乃馨》尾聲,舞者重複着相同的動作,一二三四是春夏秋冬,二二三四也是春夏秋冬,四季更迭於他們的肢體,我跟着他們的呼吸數着節拍。於是在劇場,生活的細節彰顯得更爲清晰,很久很久以後依然會想起季節嬗遞和記憶中,夏天那陣從山那頭往阿嬤家吹拂的風,有多麼溫暖和煦。

走進劇場充電

吳玉雯。 繪圖/劉俊德

我從事行銷工作,時常需要構思新穎的點子,還得找到講好故事的方式。許多人認爲,行銷是一個依賴創意的行業,但隨着時間推移,我愈來愈相信,真正重要的是「創作」。行銷不僅僅在於吸引注意力,更在於與社會對話,傳遞價值,甚至解決問題。它的核心,是如何影響人心,並讓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好。而表演藝術,正是這種創作的完美實踐。

工作中的壓力無可避免,有時靈感也會枯竭。當我需要重新充電時,我會走進劇場,尋找創作的養分。在這些藝術作品中,我看到創作者如何透過作品與觀衆對話,如何讓故事產生共鳴,進而改變人們的思維與行爲。對我來說,表演藝術不僅是抒解壓力的方式,它更讓我學到如何用創作去影響、去改變。這些啓發也影響了我的行銷工作,因爲我相信,行銷不該只是賣產品,更應像表演藝術一樣創造價值,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加美好。

不小心長得像嚕嚕米的快龍

R。 繪圖/劉俊德

我對錶演藝術的需求隨時空而轉變,在國外旅遊時,作爲異國體驗一部分的表演藝術會被細緻地排入行程。那天,我不會安排其他動態活動,在附近吃一頓精緻的早午餐,回飯店洗澡,午後,穿上正式服裝,噴香香,散着步或搭車赴表演場地(此時千萬不能爆汗)。在大廳喝上一杯香檳,把自己釘在座位上幾小時。離開時,感覺自己獲得完整且豐滿的藝術體驗,不僅是個儷人,還由內而外法喜充滿,腦中有人唱聖歌,簡直要噴發藝術的聖光。(此時可以流汗)

後來覺得,在流動又零碎的生活場景,實在太難做到這件事了。就舉個例,在臺灣街頭穿着正裝,要不滿身大汗絕對是件難事吧?至少我會是剛走出家門就悶熱到想要立刻解甲歸田。於是我的表演藝術套裝行程變成其他東西,就是那種——哎,今天風和日麗,在巷口吃吃蛋餅,歐兜賣凸一下去看個展覽,看完展覽隨興晃晃,或許去個最近紅起來的店——的東西。

不再需要了嗎?或許是,不小心長得像嚕嚕米的快龍?

社會新鮮人/媒體編輯/律師 他們怎麼說

讓「不可能」與「可能」反覆辯證

莊珞鬱。 繪圖/劉俊德

表演藝術打開了我感知能力的開關,讓我更能夠相信自己,去接收生活中每個當下正在發生的事情。

第一次進劇場看戲,純粹抱着追星心態去看四把椅子劇團《春眠》。記得看完戲,從我嘴裡蹦出來的第一句話,就是「不敢相信!」——明明戲裡人生流動的時間只有90分鐘,爲什麼我卻感覺自己陪着他們一輩子?

我想着或許和那些我從文字看不見的東西有關。從那之後,我看了較多着重在畫面與氛圍營造的戲,諸如差事劇團將聲音實驗融入講述切.格瓦拉日記的過程,以及近期盜火劇團的新文本演出,都讓我感受到,表演藝術能帶給觀衆的體驗,即是讓「不可能」與「可能」反覆辯證,讓我的身心能夠容納並相信更多不一樣的事情。而這樣的狀態轉變,也反映在我的學習與交友情況中,因爲不純然相信眼睛看到的事實,有了更多機會與書上的文字對話、好好傾聽並珍惜身邊的人。

謝謝表演藝術,我需要它。

不是生活必要,但溫暖如此真實

鬱子。 繪圖/劉俊德

已經想不起上一次實際買票進劇院,究竟是什麼時候、又是哪一齣戲。

始終相信「表演藝術」能透過各種互動形式,爲觀衆帶來溫暖美好、以及啓發省思的各種可能。然而以我個人而言,它仍是一個有些遙遠而陌生的娛樂選項。近兩年幾乎沒有進劇院,生活依然如常;一時要說,也想不起哪部作品曾在心中留下深刻印象。此題若要直覺回覆,我真心不認爲自己的生活中一定要有「表演藝術」。

寫到這裡,腦中仍不斷思考「表演藝術」4字的具體定義,忽然又想起3年前,曾在友人的大力推薦下去觀賞了「黃翊工作室++」推出的沉浸式定目劇。至今回想起,那個夜晚還是非常魔幻——無論是看見演員與機器人庫卡協作共舞的驚歎,或是演出尾聲時,演員邀觀衆共同起舞、輕輕擁抱彼此的那一刻,感覺那天的糟糕心情因此被好好接住。⁡

我還是不會說自己「需要」表演藝術。然而那份溫暖如此真實,再次想起,還是慶幸曾與那部作品相遇。

這種癮,也算是愛吧!

鍾煒翔。 繪圖/劉俊德

自問即自虐,畢竟看戲一場抵電影三部。而成本更低的藝術形式可多了,爲何還要特別選擇劇場這種昂貴得多的「現場」?我想來想去,每次花一千塊進劇場,就是瞎賭一齣戲會合我電波。這種癮,也算是愛吧!

劇場憑着較高之進場門檻,觀衆會珍藏自己回憶裡的美好啓蒙。我也是。在見識過人作爲一種技藝的震撼後,從此便着迷於現場的危險與靈光、醉心於稀缺的在場資格、對當場氛圍的儀式感上癮。而這些官能滿足會在我每一次進劇場時,重新體會一次。能看見一臺好戲,我恭喜自己。戲再爛,我也能從賭輸的不爽中,心底咒罵卻感受充滿着罪惡愉悅,的愛。

這種怪愛,經年累月鍛鍊而成。回顧錯愛的源頭,那還得是當年高三,學校不知怎麼地在音樂課竟找來臺南人劇團的黃怡琳、李劭婕老師,帶領一羣臭男生每週一次,上藝術史、上肢體課。且那陣子就這麼巧有老師們的演出,心一橫花了筆對高中生而言的鉅款,買了臺南人劇團《K24》前排戲票。

就這樣,劇場就成了再也戒不掉的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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