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論廣場》八二三砲戰的大國博弈（周陽山）

蔣經國於八二三砲戰期間巡視金門。（中時報系檔案照片）

中國與俄羅斯因美中關係的惡化而逐步拉近，又因俄烏戰爭而進一步加強。但在65年前，卻因八二三砲戰而漸行漸遠。美國中國專家懷丁（Allen Suess Whiting）曾指出，1958年八二三砲戰大陸對金門的砲擊打亂了蘇聯當時的外交安排，激怒了赫魯雪夫，造成日後中蘇關係的破裂。

大陸學者沈志華教授在蘇聯解體後，透過管道取得冷戰解密檔案，指出其關鍵因素是中蘇共領導人的分歧。在史達林掌政時期，堅決不介入中共對臺灣的武力行動，只願意提供協助。而在史達林死後，繼任的赫魯雪夫又不時表露社會主義陣營老大哥心態，引起毛澤東深度的不滿。

1957年12月，蘇聯海軍的第一艘核潛艇下水成功，蘇聯急於在遠東地區建置高效的長波電臺，以利海軍與潛水艇的通訊連絡。當時蘇方規劃電臺設在海南島，由蘇聯出資興建，但毛澤東堅持應由中方出資興建，蘇方提供專業技術，雙方共同使用。中俄間的爭執觸動了毛澤東的民族主義尊嚴，最後蘇聯被迫讓步。

1958年6月28日，周恩來致函赫魯雪夫，希望蘇聯提供海軍新技術建造裝載火箭、導彈的潛艇。7月21日，蘇聯駐華大使尤金自俄返抵北京，會見毛澤東，表達蘇方希望能與中方及越南合作建立起一支共同潛艇艦隊，並邀請周恩來等去莫斯科商議此事。

毛澤東迴應，中國不過是請蘇聯提供技術協助，從未考慮過「合作」的問題，態度十分不滿。次日毛澤東再度與尤金深入討論，重申不願與蘇聯發展共同艦隊，並宣佈撤回向蘇聯尋求援助的要求。毛指出，這是蘇聯看不起中國！尤金大使旋即表示將請赫魯雪夫親自到大陸向毛解釋。

1958年7月31日下午，赫魯雪夫密訪中國，與毛澤東會談4小時，堅決否認有「共同艦隊」的想法，此純系尤金大使轉達有誤，沒想到毛主席會將此一問題提升爲侵犯中國主權，但蘇聯絕無此意。

赫魯雪夫密訪中國，原本不對外公開。毛卻在赫魯雪夫離開北京前，邀集駐北京的各國外交使團到機場送行。赫氏甚感驚訝，莫名所以！毛卻回答他，此行雖然是秘密的來但可以公開的走，以示中蘇團結。毛澤東還建議中俄雙方簽署聯合公報，展現中蘇之間的友好同盟。

面對毛赫簽署聯合公報，蔣中正總統憂心忡忡，認爲此行系9年來中蘇共之間最重要的會議，並且告訴蔣經國，中共犯臺之期在即！但毛澤東後來對外的解釋，是故意藉金門砲戰吸引美國注意，將美軍力量集中到臺海，促使中東地區的阿拉伯人民推動反帝國主義的鬥爭。

但赫魯雪夫卻對旋即發生的八二三戰役一頭霧水！對毛的作法十分不解，派外交部長葛羅米柯訪問北京，追問原委。毛卻迴應，金門等島嶼本是中國領土，砲戰是中國人自己的事。

在美國方面，國務卿杜勒斯卻以爲這是毛、赫兩人7月末北京會晤時的共同決定，美方態度轉趨強硬，解放軍面臨美軍的核子空襲威嚇。9月3日，美國第七艦隊開始護航國軍補給船團。第二天，大陸方面宣佈在12海浬領海範圍內，一切外國飛機和軍用船舶，未經許可不得進入！9月7日，第七艦隊運補金門成功，但卻避免與解放軍海軍直接交火。

9月6日，葛羅米柯到達北京，分別會見毛澤東與周恩來，中共承諾既不會佔領金門，也不會解放臺灣。第二天，葛氏回到莫斯科，蘇共中央主席團同意並接受中方立場，要求美國停止干涉中國內政，蘇聯將盡力維護中蘇共同安全，赫魯雪夫在寫給艾森豪信中說：「美國想藉原子武器嚇唬其他國家的企圖，完全是徒勞的！」

9月13日，毛澤東指示，爲了緩和局面，改打空包彈。但另一方面，周恩來指示駐波蘭大使王炳南在華沙的中美會談中，要求美國先行從臺灣海峽撤軍。另一方面，赫魯雪夫接見中國駐俄大使劉曉，告知準備派一支空軍部隊協助大陸，卻爲毛澤東所婉謝。10月4日，赫魯雪夫再度去函中共表達願意提供導彈部隊，結果毛再次拒絕了赫魯雪夫。他懷疑蘇聯的意圖，是想掌控中國沿海，並藉此控制福建。

面對毛澤東的多疑與敏感，赫魯雪夫十分不滿，既要求蘇聯提供實質援助，卻又對蘇聯的伸出援手多所疑慮。而其背後真正的原因是毛澤東的民族主義情懷和對蘇聯領袖強勢的高度不滿。

總之，這兩位共產陣營的最高領導人因爲對八二三砲戰決策的矛盾與分歧，結下了樑子，最終走上分道揚鑣，反目成仇之路。65年之後回顧這段曲折的歷史，不能不感嘆大國博弈，千頭萬緒，峰迴路轉，卻又是柳暗花明！

（作者爲民主文教基金會學術顧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