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點滴】劉家麟／一場沒報名的夏令營

大女兒小Ｑ站在舞臺上，笑得比誰都燦爛。那天，她幼兒園畢業了。

老師走過來說：「她主動發起在最後一天一起打掃教室，要把教室乾乾淨淨交給弟弟妹妹。」當打掃完畢，小手穩穩靠上自己的桌椅，爲第一階段童年畫下句點。

離開典禮長廊，我牽着她的手，悄悄放慢腳步。走廊兩旁的成長照片像膠捲倒轉，一格格播放她的童年。我想起三年前她入學的模樣──揹着比身體高的書包，搖搖晃晃地牽着我的手走進校門。

回到家，太太問起要不要幫小Ｑ報名某個自然美學夏令營，我正忙着手邊的事，頭也不擡地隨口應了聲好，心想，夏令營不都是類似的活動嗎？小Ｑ看着介紹影片裡的孩子在草地奔跑、觀察植物、創作植物彩繪手作，興奮地點頭：「好啊，我想去！」直到太太回頭問我：「五天一萬四，要刷卡還是轉帳？」手中的杯子差點滑落，腦袋像計算機狂閃──房貸、保險、學雜費，一行行紅字躍出，最後滿懷歉意地說：「這麼貴的話，還是算了吧……」

小Ｑ靜靜地離開。幾分鐘後，她又跟妹妹在客廳笑成一團。彷彿剛剛那個被取消的期待沒發生過一樣。我這才意識到，她真正想要的，也許是我們一起發明夏天。

那天的午後陽光正好，我們的「居家夏令營」就從一場植物拓染展開了。我們在收納櫃中翻找出一個白色布織布保冷袋，再加上一件爸爸的白色內衣，作爲這天的染色畫布；顏料來自樓頂滿出來的綠意、巷弄邊的小草小花，和公園修剪後的落葉花朵。

洗淨植物、貼上膠帶、用敲打來拓染，汁液在空氣中瀰漫出青草香，這是我們第一次以植物留下痕跡，印出來的顏色有些清楚，有些模糊，有的暈開像水彩畫，有的只是淺淺的影子。成果是一件花花綠綠的「無印良品爸爸內衣」，及一個限量發行的「今夏綠草紫花款保冷袋」。沒有報名費，沒有課表，卻有陽光、創意，以及滿滿的陪伴。

我們將黏着花葉殘影的膠帶一條條撕下，一小團一小團捲起收好。我忽然想起幾天前，她在教室裡揮舞抹布的身影。幾天之內，她打掃了兩個地方，一個是留給弟弟妹妹的教室，另一個，是我們一起打包進回憶裡的夏天。

夏天很長，童年卻短得讓人心慌。我能給的，除了報名費之外，還有時間，還有陪伴。少得剛剛好，所以格外限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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